責任,這個生活上經常出現的概念,其實它的內容是什麼,我們好像並不是那麼的清楚(註一)。LKK對新新人類的看法是,這些新新人類的「責任感較低」,然而,新新人類可能會說,LKK的人們,對待新新人類的方式,又負責任了嗎?誰不負責任呢?當然我們或會說,不是所有的LKK與新新人類都不負責任,就將這問題迴避掉了,不過,這顯然又是個「不負責任」的說法。迴避問題,是對誰(什麼)不負責任了呢?又負責任的方式該是如何呢?認真的討論就算是負責任了嗎?經常我們可以在文章間,看到「文責自負」的字眼,文責如何自負呢?會不會有一種狀況是,作者很認真的寫了篇文章,也在法律的規範內,運用了表意的自由,而煽動人心,如鼓勵殺人、自殺 (如完全自殺手冊),那麼作者能負責嗎?要怎樣負責?又該負責嗎?如果鼓勵自殺「不負責任」,那麼勸說活著沒有意義的叔本華,是不是不負責任了呢?更何況他本人也沒自殺呀(註二)!得要他自殺,言行一致才是「負責任」嗎 ?責任與法律之間的關係為何?有負了責任,卻不合法的狀況嗎?或合法,卻不負責任的嗎?責任與自由之間的關係又是如何?………太多太多可以跟著「責任」這個概念,而延生出來的問題。不過,幸好,我不會認為非得將這些主題都討論完了,才覺得負了責任,否則我恐怕要為了對這文章負責任,而對其它的價值不負責任了。
其實,光上一段話,又可以是討論責任的一個起點,而且還是重點。責任,是種契約的非完成不可,還是功利的、可計算的在不同的、以於單一的某個責任事項上,付出相對應的氣力。這該是個倫理學的議題,可能暫時之間我覺得是 case by case ,回到脈絡去談比較好,而在這裡,我則想從另一個角度,存有學的視野來談。當然,第一個問題也就遇上了,「什麼是存有學(ontology)?」的問題。這個問題倒不難,定義的事情總有先賢先烈做過,循著「血跡」(註三)就可以有些線索了。可以在此先簡單的說,混沌(chaos)是筆者對存有的認知,而跟著這樣的認知,再配合上哲學人類學的討論,筆者將試著回答「人是什麼?」這個大問題。很容易的,在這裡,似乎我們已經預告了這一篇討論,將會呈現出非常混亂的局面:討論一個「確定關係」的責任,竟是從不確定的「混沌」切入。
我想這個混亂之所以會發生(註四),是因為我從「生活」的角度切入,或者更清楚、習慣的說法是從「現實」的角度,哲學上的現實主義出發所致—承認人的欲望,並且認為就是因為有這些人的欲望,才是文化之所以發動的力量。
註一: 寫作這篇文章,當然有很多的動機,這些動機在下文裡,也可以清楚的告訴老師(至少是在我意識得到的部分,我會全力的說個清楚)。不過,特別在這裡要先強調的是,突然間,我對「生活」,這個概念有相當大的興趣,這興趣的原因來自多方面,茲分述如下:
首先,我覺得「生活」這個概念本身就很「後現代」,當然這又牽涉到什麼是後現代,最近我正努力的看些書,也仔細的整理自已的想法,現下對「後現代」已不像以前那麼敵視,有機會再與 老師討論。而在這裡之所以特別提到「後現代」,也是因為現在要討論的「責任」,即與「後現代」之間有著密切的關係。關係如何,容後再述。
其次,最近也許是因為開始過「生活」了,與學生時代那種「乾淨」的生活不同,現在得過得較「現實」一些的生活。在學院裡,不曉得是知識份子的潔僻,還是囿於學生生活的匱乏所致,總是覺得學術或生活上許多概念的討論,總是高來高去的。也許是因為在學校裡的生活,大夥的同質性較高,所以高來高去的聽得懂,來到這裡,彼此之間的同質性低,溝通上得用更多的想像,因此就有更多「具體」的、「現實(realistic)」的印象出現,而這些活生生的對人的感受,不僅讓我覺得「生活」是件有趣的事,同時,學術上的討論,有些概念的溝通也是空泛得有點危險。因為經常,由於我們將人、將事情給「簡單化」了,如以「階級」、「性別」、「族群」、「國家」等等的概念,作為溝通的依據,事實上將抽離了許多社會生活上的連結,而徒增「對立」、「衝突」,如有產/無產、男/女……,當然,我並不否認這些概念作為研究時的必要性,也不社會的實在(reality)本身,就有許多的衝突、對立,甚至認同在社會運動上,或者是各種議題時,特意的以之作為反壓迫的語言、運動策略,但問題是,經常掌握「發言」工具與管道的,總是「主流的」、「壓迫者」,更且在當下浮動的、容易受惑的社會裡,「簡化」往往不是為了解放的興趣,而是更深層的破壞與壓迫的強化。回到生活裡,看到更多具體的、活生生的人,不只是可以說我們的生活,或學術研究更豐富,更重要的,是作為解消權力壓迫的策略。不過,誠實說,就後一點來說,在現下的整個世界的權力結構看來,我相當悲觀。
另外,我想也可能是因為我在想我的小說, 老師可能會覺得很奇怪,我竟然會欣賞像Jane Austin所寫的「理性與感性」、「傲慢與偏見」等的小說,其實與第二點有關的,我覺得生活裡,那些活生生的人,就有非常多的趣味,多用一點心、多一點想像,就可以讓自已很豐富。愈來,我愈覺得,學術的研究如果離開了生活太遠,無趣就別說了,其實寫下來的東西,倒底有多少用,甚至沒有用還好些,因為那些個沒有「生活」的研究,將人抽象化的政策,當它有用時,說不定只會進一步毀了我們的生活而已。最近我對自由主義有一些有趣的心得,「自由主義」會在正文裡,與「責任」一塊作進一步的討論,不過;願意在這裡先說的是,當我們現下看起來,好像是「西方自由民主」大勝之際(共產世界的瓦解、甚至是在這次亞洲金融危機裡,就連日本、新加坡也深受牽連的局面看來,東亞,這新興的勢力,也芨芨可危),事實上正是西方自由主義遇到空前潰敗的時刻,而同時,所謂民主,也從來沒有像此時這麼虛幻,原因是:原本自由主義所根著的一些文化的土壤,如寬容、信任、自制,已經被沖刷得相當稀薄,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對立,與人際間的不信任。當然,我們可以說,原始的自由主義的內容,即存在著許多的「不信任」,但這裡必須特別強調的是,這種「不信任」是對「國家」、「政治權力」的不信任、對「系統」的不信任、審慎,而不是對「社會生活」、「人際關係」的不信任。相反的,過去因為有豐富的社會生活、結實的中介性社會團體,也就是「市民社會」,從而可以抗衡「國家」,因此我們可以說,過去的「不信任」,是一種維護個人自由、提高社會活力的「創造性的不信任」,但現在的「不信任」是社會生活間的不信任,人際間的不信任、一種自死方休的競爭、懷疑,別說它將更深刻的異化人心、造成市民社會的虛弱,更直接的,它將使得國家更為龐大,一旦「福利國家」在這樣的一個沒有市民社會的環境裡出現,國家將真的成為「利維坦」,而人民在這利維坦的統治下,之所以對「國家」的注意力提高,並不是「公共意識」的提高,事實上人民的公民意識相當脆弱而無力,在市民社會無力對抗國家的情形下,對國家的注意,是因為每個人的生活,都深受國家的「福利」影響。我覺得,這不是「福利」,而是「迷幻藥」,人民不是得到更大的福利,而是靈魂被怪物(利維坦)綁架了。 (有關這一個福利國家的討論,我會在另一篇文章,Welfare state in Taiwan—The plight of realizing welfare state in Taiwan and the plight of Taiwan after realizing welfare state:福利國家在台灣—台灣實踐福利國家的困境,及台灣在實踐了福利國家之後的困境,中作進一步的討論,那一篇文章裡,我會借用到共和主義的一些想法,想知道更多共和主義的理念,希望 老師特別指點)。靈魂沒了,人民的自由事實上也就相當虛幻,每個人都以某種形式的傀儡存在著,失業的恐懼、強力的傳媒,與無孔不入的資訊,人在一個開放的空間裡、隨時有被偷窺的可能,沒有了隱私、沒有可以放心停腳的根著,漂浮著,隨時總是想,卻無法逃開。事情不斷的重複、複製,原本的生活規律被打破,每個人都變得很匆促、慌張,而時間感也跟著好像脫臼了。人,好像愈來愈清楚、形體很清楚,但臉卻愈來愈模糊了,行屍走肉的,自由不見了,自由主義的勝利,指的是惡魔的自由主義。(後頭寫得太文學了,請 老師見諒)。
再者,延著上頭的討論,其實我也想到了,這種「政治自由」,事實上是因為政治自由與經濟自由之間的緊張所致。建立市場所依賴的「經濟自由」,所依賴的是對弱者不斷地侵略所致,經由對邊陲的剝削,來維恃中心的從容,或簡單的說,維持中心的就業,與無虞的生活。但隨著邊陲的興起,與此一剝削能量的減少,中心也跟著慌張了起來,而惡性循環地拉起更激烈的競爭。資本主義勢不可免的全球化,也就是自由主義必然的沒落。未來會如何,著實令人擔心。
寫生活、從生活出發,當然有許多原因,有在這個時間點上,因著自已的改變的發現,也有覺得從生活入手,可以讓自已的生活更有趣,也有學術上的理由,及一些更深刻的關懷,以致於想經由生活世界的強調與重建,或許能多多少少降低對立的想法。另外,就本文來說,是因為我覺得「責任」這個概念,它是一個非常生活的概念,如果我用哈柏瑪斯的概念來說的話,這生活的意思,就是「社會生活」,從社會生活入手討論「責任」,可與從國家、從「系統」切入的「義務(obligation)」 之間有所區分。由「責任」來討論政治哲學上經常出現的「義務」這概念,或補充,或挑戰,我想一定可以讓我們對政治哲學的理解,有更豐富的想像。
註二:特別提到叔本華,除了連結上他勸說自殺的這件事之外,同時,也是特別用這個在現代,或後現代的發展上,有重要地位的人物,反諷的問到,如果因為一個人勸道「活著是沒有意義的 」,這似乎在道德上是不被充許的,而封鎖了人類智識與文化的發展。我在想,是不是該討論「道德與責任」之間的關係,又什麼是「道德」,在現代與後現代的時刻下,如何理解「道德」,又其與「責任」之間的關係。
其實,我還在想,這可能與「責任」有些關係,不過得再花多一點力氣證明,在這註釋裡恐怕說不上來。也就是說,會不會,其實這個世界並沒有什麼「道德」這個概念,或精確的說,在「上帝」的眼下,並沒有所謂的「道德」。上帝是一,是絕對,因此也不會有什麼「對立」、「矛盾」的存在,然而,當我們談「道德」時,也就有相應的「不道德」的出現,所謂「聖人出、大盜起」也就是這個意思。那麼,現下我們討論的「道德」又是什麼意思呢?其實,在筆者前引上帝的討論,其目的主要是想論證,並沒有一個「永恆不變的善」的存在,而所謂的「道德」則是相應於特定的文化脈絡,某些部落裡,吃人是道德,而且神聖的,另一個社會裡,吃人,不只是不德道、犯罪,恐怕還得惹上精神病的指控呢!是而,如果「道德」是浮動的,那麼有些時候我們認為責任往往與道德有些個什麼關係時,那「責任」又是什麼?
當然,也許上頭的討論一下子太過抽象,或有人會質疑道,「道德」雖在上述的脈絡下,可能是浮動的,但這浮動本身,卻也是連結於整個社會的結構,有堅固而相對穩定的文化基礎,因此,即使是浮動的,也是一艘鐵達尼號,所以,如果責任會與道德之間有所連結,也不會一時之間失去了依據。這種說法確是有它的道理,而且聽起來還有更多的生活的現實。不過,當我們再加入一些些生活的現實時,說不定鐵達尼號就要撞冰山了。
基本上,我或許要說,將道德連結上「整個社會結構」與「穩定的文化基礎」這樣的論證,是一個相當理性、現代的說法。筆者所謂的「理性」、「現代」的歸類,是因為這樣的討論,事實上是「以偏蓋全」、主流價值的自以為是,將自身的價值,透過霸權的運作,投射而為「整個」社會結構,並進一步的「穩定化」,而成為「文化」。文化,是主流的價值表現。不過,真正的社會,卻有各種「次文化」向這主流的、穩定的「文化」挑戰。更有進者,這些理性的、主流的文化、穩定的社會結構,在這後現代的時刻裡,往往很有可能就在傾刻之間,為源自於人類深層的潛意識、的冰山,所毀滅。理性,就像是赫塞「玻璃珠遊戲」裡的珠戲一樣,是個名之為「自成體系」、「統攝一切」,實際上卻是封閉、自以為是的世界。將玻璃珠放在現實裡,很容易就會瓦解、破碎了。
經得起考驗的道德,也就是實際的道德,是承認了人的各種「醜陋」、「瘋狂」、「欲望」,由現實界向上辯證、淬取而成的「般若」、「涅盤」,那是種空無與真如。而責任,如果與道德有什麼關係的話,也該是奠基在這種「現實」的基礎上。
註三:特別用了「血跡」這樣的字眼,其實最重要的,除了是因為這些先賢先烈在這一條路上的「蓽路籃褸」之外,更直接的,是討論這概念過程中所必然發生的「腥風血雨」。事實上,就討論這「存有學」的概念,我不認為我們有能力可以定義出一個「普世性」的內容,為所有願意及正在討論這概念的人所接受,同時也含蓋了對「存有學」理解上所應具有的內容。但,這對筆者來說,並不具有多大的困擾,筆者本就不是專為討論「存有學」而寫就這篇文章,而也不是得要討論個出什麼是「存有學」,才能繼續為作文章(其實如是這樣要求的話,那將會沒有一篇文章寫得成)。筆者的方法是,對「存有學」的內容作一具體的界定,而跟著這架構,繼續深入有關「責任」的討論。相信這將會是一正當的討論方式。
註四:當然,說「混亂」是為了文學上的對比所致,這文章當然會努力的將它說個清楚,至少字會寫得端正些。筆者在筆法上,將嘗試著從「現實」的角度,在表象的混亂間,抽出更深層的秩序。當然,這「更深層的秩序」,筆者並不願意將它與絕對的秩序之間劃上等號,一來,筆者還沒有這樣的功力,二來,對於「絕對」,筆者倒更願意持著「不可知論」的立場。總之,我在哲學的立場上,是個現實主義者(realist),我不會從上而下的建構概念,再將這些概念推展開來,檢視現實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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