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寫了篇短文,也就貼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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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試著多談一些有關台灣民主化的討論。
基本上,研究的二個進路,在套在台灣民主化的研究上,或者說,是在對於民主化的研究上,一直有個問題:二個進路,現代化理論及菁英動員,它們在本質上,都是有個「經濟人」的假設,政治生活是種「利益考量」上的需要,而民主化,則是為了「經濟」,或至少是「利益」考量下,而在體制上的改變。
於是,討論民主化,或者是民主鞏固,也就將重點放在,打造一個民主的體制,是對誰有利。於是,現代化理論就說,因為對「廣大的中產階級有利」,於是,非民主的政體,會逐漸地因為中產階級的增加,而開始民主化。而民主鞏固,也就是中產階級的價值,凝聚了在體制上,取得了絕對的正當性。這之間中產階級的價值,也就是「人權、自由」等等……
對於中產階級與民主化之間的關係,容有許多的批評,不過,可能我覺得一個對於這現代化理論更致命的挑戰是:就算中產階級與民主化之間有關,那麼得要累積到多少的「中產階級」,社會發展到什麼時候,才會民主化,並沒有一個能被普遍接受的答案。然而,既然我們要研究的是「民主化」,那麼,重要的是「過程」,是這個「民主化」的動態,現代化理論實際上,卻很難與這民主化的動態連得上關係。
容我大膽地這樣說,從現代化理論的角度來了解民主化,與其說是想要了解民主化,不如說是要建構一個「從經濟發展的角度,減少第三世界反資本主義陣營」,同時再「深化資本主義國家對第三世界政經支配」的大策略。這大策略倒還不是要說服第三世界國家,實際上它的重點,是要說服資本主義國家內部,透過「民主」的價值,在反共的氣氛下,證成這些中心國家的正當性。現代化理論無助於我們了解民主化,更多是種對第一世界國家內部提供,「明天會更好(安全)」的安慰劑。因為,這理論說的是,有一天,會有更多「與我們一樣的民主國家出現」……
菁英動員理論基本上是在80年代出現,首先是以拉美、南歐為研究的對象,之後再擴及對東亞國家,以致於是東歐、非洲等地區的研究。從現代化理論的「社會中心取向」,向「政治社會」的轉向,我覺得倒是不用去說,這是個「典範轉移」。基本上,他們雖然研究的重點不同,不過我更願意去說,這是二個相互補充的理論,他們處理民主化的課題,並不是提出了「對立」的解釋,而是從不同的切面,來了解民主化(這裡可能有爭議,我想是對於「典範」這個詞與我所了解的二個理論之間的內容有關,我想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
菁英動員理論的內容,簡單的說,就是認為菁英的分裂,會造成民主化。而此間分裂的原因,則是對於經社問題的處理方式不同,從而造成分裂。而民主化的發動,也就是威權政體內部顯鴿派引入民間的力量,與鷹派鬥爭下的「副產品」。而如果我們回顧理論生產的社會脈絡,請容我同樣大膽地說,菁英動員理論,本身仍是美國中心下,新的霸權論述。這是因為,在70年代,一方面是理論上的討論,依賴理論強力地挑戰現代化理論的有效性; 另一方面,70年代的經濟危機,也已經終結了戰後以美國為中心的「發展的年代」。
發展年代的結束,一個國家在經濟政策上該如何,也就跳脫了過去的一言堂。而實際上,不同的經濟政策,所反應的,也不只是不同的政治菁英的判斷,同時也是這些政治菁英的社會支持者。農民、勞工等社會弱勢,希望的是強大的國家,而資本家需要的,則是一個去管制的政策。經濟危機造成了社會的分裂,而社會的分裂,也就造成了菁英的分裂。菁英動員理論是要分析菁英分裂與民主化的關係沒錯,不過在這個「描述性」的因果分析背後,卻出現了二個規範性的動作:
其一,「民主化」是好的,而這個民主化,不能直接地訴諸於農民、勞工,那將是「民粹主義」。這是種「自滿的菁英式的民主化」,民粹也就在這樣的脈絡下逐漸地「污名化」,同時,對這種民主化的研究,也經常是採用了Dahl的「多元民主」的架構,這也就是Lynn所批評的「選舉中心的民主化」,實際上是讓資本家的價值暗渡陣倉。
其二,為了讓這種「保守的民主」可以有效地推動,中心國家的策略,也就是一方面用「新自由主義」的市場價值透過國際組織及國家之間的談判「制度化」,以鞏固資本家的地位; 另一方面,再進一步透過國際資本、國內資本,與支持「民主」的國內政治菁英合作,推動「民主」價值,觀察民主化的「選舉」。
必須先說的是,我並不是認為民主化不好,或是威權社會比民主社會好,重點是要解釋二個重點:其一,民主化的討論,實際上也一直負擔著特定的霸權論述; 其二,當下的民主化,呈現了某種「系統性的偏頗(systemic bias)」,而這種偏頗,也就與霸權有關。
註:圖是 Elmer Eric Schattschneider(1901-71),美國政治學者,1957年開始擔任美國政治學會的會長。他最有名的著作,也就是1960年出版的小書,The Semi-Sovereign People: A Realist's View of Democracy in America,不過,在他1935年從哥大拿到學位的博士論文,即已展現了他在政治學研究上的慧眼。
偏差的動員(The mobilisation of bias),是他所提出來的概念,而我也一直相當受用於這個概念。當然,現在寫的這篇文章,對於系統性偏差這概念的使得,我將它與「霸權」的概念連在一起,再加上相應的社會基礎,我想可以對概念,有更動態的掌握。
另外,在【社會運動的生命力】系列下,我再用「庸俗的民主化」這樣的題目來寫自已研究的一些心得,事實上,對比的,就是「生命力」與「庸俗」。我並不是認為,只要有資本家的價值與力量的介入,馬上就庸俗了起來。我希望自已不會變成另一個「庸俗的馬克思主義者」,庸俗不庸俗,我並不會將重點放在反對資本主義的光環上。相反的,正是這種不經「生命」反芻的教條,是我認為所謂的「庸俗」的一部分。
這個世界逐漸地庸俗化,是因為個人心靈的自由與創造力受到史無前例的壓迫,而且,這種壓迫正日漸制度化地取得了社會生活的正當性。【社會運動的生命力】在「反抗的策略」之外,還要了解我們當下的「民主化」,倒底是什麼性質的民主化,「庸俗的民主化」,就當是對這課題的討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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