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認真考慮過把皮皮送走的事。
兒子對我的承諾，好像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消耗，皮皮長大了些，他不太能單靠著蠻力去壓制皮皮急欲掙脫的身軀。
我藉口要通水管，把皮皮帶到公司。開始的幾天，皮皮始終綁著，直到一天，前面的小姐似乎已經忍無可忍了，撥了電話過來要我去處理。皮皮對經過的每一個人都毫不留情的大聲吠叫，儘管已經待了好幾天還是不認同這些人。停車場雖然很寬闊，但來往的拖車不少，這是我把牠綁著的理由。我只能選擇把再牠帶遠一些，把牠綁在另外關著兩隻小狗的籠子附近。剛開始，牠還是會叫，只是聲音傳過來辦公室時已小了很多。
那幾天的天氣一直很不穩定，下班時忘了把皮皮牽回屋簷下，一整個星期日皮皮就在大霧的籠罩下，心裡期望著有人會把牠帶進屋簷下的想法終究還是落了空。星期一一到公司，滿身溼漉的皮皮看到我仍是起勁的搖著尾巴，帶著滿心的愧疚，走過去把牠帶過來，一位師傅問我：「皮皮是不是不吃飼料，我倒給牠，可是牠都沒吃。」「對呀，有時牠會挑，謝謝你喔。」帶著笑（心裡卻是苦的）回答，不能抹滅他的好意。
一個星期後，皮皮的聲音沙啞了，但它還是賣力的吠叫，那種已發不出來的嘶吠聲，讓我解開了它的鍊子，牠快樂的在我身旁跳了一會，興奮的到處東聞聞西瞧瞧，一會兒就跑得無影無蹤。中午時分，正吃著午飯，溼溼的東西碰了我，一回頭，皮皮已經在身邊不斷的舔著舌頭，眼睛看著我手上香噴噴的便當，牠坐在我身邊，一會兒伸伸牠的前腳碰我，好像在提醒我，牠的那一份呢。
下班時，我把牠帶到警衛室旁綁著，前面公司的課長還是希望我這麼做，他擔心晚上視線不好，拖車司機一沒看清楚就危險了。早上來時，我再解開，而皮皮也很安份的跟在我身邊，我寫著文件時，他便躺在地上睡覺，但對於我的一舉一動卻異常注意。
在辦公室裡皮皮常會用鼻子碰我，一直仰著頭看我，那種感覺像極了在邀我跟牠一起去冒險。有時跟著皮皮走一段路，剛好有車過來，我會往邊邊靠，同時也注意著皮皮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聰明的牠總是懂得避開。偶而陪著牠走到最邊邊的圍籬，那兒有一個被扯歪了有刺鐵絲的缺口，皮皮往裡一鑽，又開始了牠的探險。
一天早上，才把車停好，正訝異著沒有聽到皮皮的叫聲，走進去，這個好動的小東西竟掙脫了皮帶，不曉得跑到哪兒逍遙去了。通常走進辦公室沒多久，牠也會隨著走進來，開心的望著我，沒多久就看到牠呼嚕嚕的大睡。現在的生活對牠來說好像每一晚都是充滿著驚奇與刺激的，看著牠的沈睡，我的動作也儘量的放輕，深怕吵醒正酣睡的牠。
我告訴孩子們皮皮的聲音啞了，女兒有些心疼的問：「皮皮好可憐喔！為什麼會啞呢？媽媽，什麼時候才要帶皮皮回來？」兒子對於皮皮不在好像樂得輕鬆，沒有問過相同的話，找了一天只有我和兒子在時，我開口了：「我都沒有聽你問什麼時候要帶皮皮回家？」兒子低著頭口中喃喃自語著。「你覺得要照顧長大的皮皮很累對不對？」兒子輕輕地點了頭。「你還記得當你抱著皮皮在風雨中要求我把皮皮帶回家的那天嗎？」兒子小聲的回答：「那時牠還小，牠長大了，我要抱牠很累啊，還有牠也不聽我的話，一直跑，我追得很煩。」「養了皮皮就像養另一個孩子一樣，不是覺得累就可以不管牠，牠只是一隻狗，但當初你選擇了帶牠回家，養牠讓你完成你的寒假作業日記，讓牠不用再受風吹雨打，也不用像牠的兄弟一樣來不及長大（最後一隻沒被帶走的狗四肢僵硬的躺在空地上），你給了皮皮一個暖的家，等於救了牠耶。」「但我真的覺得很麻煩。」「對，養狗真的麻煩，養小孩也挺累人的，但我還是得把你跟妹妹養大，那我說累就不管或者丟掉，你覺得可以嗎？」「當然不可以啊。」「人是一種生命，狗也是一種生命。過幾天，要把皮皮帶回來了，我們重新再開始，皮皮是家裡的一份子，跟你和妹妹是一樣的。」
長談後，對於皮皮回家，成了兩個孩子的大事，他們開心的摟牠、親牠，只是皮皮嘶啞的聲音一直是我心裡的痛。回來後，晚上的廣播聲，牠沒有再像往常一樣的引聲附和，只要我們在家，就幾乎聽不到牠的吠叫，過了約兩個禮拜的時間，那晚皮皮終於重新附和著廣播聲再次嗚嗚叫時，我們都大聲叫著：「皮皮的聲音好了，牠沒有沙啞了。」
我一直在想那些被人帶到遠地野放的家犬在一開始應該也還滿心歡喜的等待著主人回來帶牠，一日復一日的等待（就像玩具總動員2裡被丟棄的女牛仔），狗期待的心情並沒有讓主人回心轉意，於是牠們變成了流浪狗，競爭的能力比不上原本就在街上長大的流浪狗，不一定能適應外面的環境，幸運的可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一起打拼、鞏固地盤，不幸的就只有步入弱肉強食的徇環。
家犬的幸與不幸都只在人的一念之間。
禽獸根據本能決定取捨，人則通過自由行為決定取捨。 盧梭
後記：
平時女兒和皮皮的互動一直就很親蜜，對於電梯上升，那種感覺似乎又回到和皮皮的那段短暫分離，讓她更顯得難過。以大人的常識可以判斷，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頂多只要放掉手中的繩子，我們可以等電梯下來時再看情況做處理，當時把這個提醒（「妹妹，寧可把鍊子放掉，也不可緊握住，這樣太危險了。」）在最後貼文時臨時抽掉（原文見『女兒二三事--皮皮不見了』），是因為想到如果我面對的是另一種不可挽回的，例如皮皮可能正在水中飄流（就像八掌溪的滔滔大水），或其他的危險場景，我也會為了顧全自己而放掉繩子嗎？如果把皮皮換做是我們的任一個孩子，我相信我們一定不會放掉的。但是面對寵物，旁人一定會要我們別做傻事，因為寵物不過只是寵物。但經歷過這次皮皮的短暫外宿，我好心疼皮皮。我知道沒有其他狗狗可以取代皮皮，因為牠也是獨一無二的。
03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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