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好糗】。秋人
「學長，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吃晚飯？」
當我放下手中最後一份病歷表時，妳偷偷摸摸地推開門探進頭來，笑嘻嘻地拎出預備好的自助餐便當。
「為什麼我非要跟妳吃晚飯？」我冷淡地把電腦存檔關機，很想無視開始偷偷掩嘴笑出聲的護士。
「呃…也、也不是一定要啦～～」妳漾著尷尬的笑容，拎著一副無辜可憐的眼神望著我。「學長，你跟別人有約嗎？這是我親手做的便當哦！」
我握緊雙拳，深呼吸幾次，才皮笑肉不笑的說：「妳以為我跟妳一樣閒啊！」還親手做便當咧，那能吃嗎？
「我？我很忙啊！學長，你怎麼誣賴我？」
「妳哪裡忙了？早上來，中午來，晚上還來！妳已經纏著我快一個月了，真搞不懂妳腦袋在想什麼……」莫非當年妳沒把我活活氣死，現在就來繼續妳的惡行？我真想當場昏死算了！
「陳醫師，你反應好慢哦！人家一定是喜歡你啦！」
什麼！護士八卦兮兮的嘴臉讓我悚懼得刷白臉。
喜、喜歡我？我是有幾條命能給這個打從認識就沒給過我好日子過的女人喜歡？拜託，可不可以大發慈悲放過我啊～～
「不，學妹喜歡的類型不是我。」我冷靜地說著，沒忘記妳以前喜歡的人是誰。
「學長……」
「吃飯沒空。」我的頭痛死了！
「不是啦！我只是想跟你說～～」
「我有事要先走了。」唉，我是招誰惹誰啊！
我撫著頭如同遊魂似的走出診室，實在沒有精神再去理妳到底想說什麼；事實上，就妳以往的暗戀史來說，妳會這樣積極得黏著我不放的原因～～讓人匪夷所思！無論那個原因到底是什麼，我只知道──
我一點都不想再食物中毒了。
＊＊＊
「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就是那個氣質完全跟運動不搭輒的長髮小學妹嗎？」
「你的形容太謙虛了，鐘。」
我撫著額角，實在很想糾正鐘的說詞，但頭疼欲裂的我完全沒有氣力提出最貼切的形容詞來。
「我也想起來了，你的小跟屁蟲。」阿和轉過頭來看我，笑得很詭異。「啊，你們舊情復燃嗎？」
我瞪他一眼。「我跟她會有什麼舊情可以燃燒！」
「電視常常都在演啊！就是兩個認識的人在多年後重逢，結果就產生不可避免的化學反應……」
「阿和，你的想像力什麼時候那麼豐富了？」
「我怕你一輩子打光棍。」
「我又不是你！」
阿和笑咪咪的點頭。「說得也是，你怎麼可能會有像我天生的女人緣呢？」
「爛人！」我咒罵一句，恨恨地想著如何在他平滑的臉皮上留下一些精采的痕跡。
「你們能不能不要每次見面都吵架？」鐘遞了一顆止痛藥和開水給我。「阿山仔，其實我的看法跟阿和一樣，你跟那個小學妹好像從以前就糾纏不清，難道就沒有想過她喜歡的人是你？」
我搖頭，一口水吞下止痛藥，雖然是安慰作用，但寥剩於無。
「不可能。」
「你說的也太篤定了吧？」鐘忍不住啞然失笑。
我望著鐘一眼，轉頭看向那個沒義氣、自顧自喝著咖啡的阿和。
「阿山仔？」
我將視線移回一臉困惑的鐘身上，正經八百的回答著很久以前就知道的答案。「她喜歡的人從來就不是我。」她的視線向來只專注在一個人身上，我更從來沒有想過會不會喜歡上那個笨蛋學妹，因為我完全沒有自虐的傾向。
「很難說喔，阿山仔。」
我看向難得會在這種話題上開口的阿和，他的表情有些思緒在飄動，嘴角的笑意卻會讓看的人毛骨悚然起來。
「人啊，是一種很容易產生感情的生物。」阿和笑著，彷彿發現什麼有趣的事。「雖然說你個性惡劣，但說不定也因為這樣，小學妹就被你騙到了。」
我緩緩瞇眼。「我什麼時候個性惡劣？」被最惡劣的人說惡劣，這才教人生氣！
「你又何必謙虛？」阿和哈哈大笑著，引來周遭眾人的側目，他本人彷彿未見，繼續說著：「阿山仔，你乾脆點，就接受小學妹的追求吧！」
沒有的事情都能被他說得跟真的一樣！我握緊拳頭，考慮要不要在這裡就把他揍到親朋好友都認不出來。
「咳！阿山仔，這是我的店，請不要毀損任何店內的擺設，你知道的，這些東西都很難買到。」鐘像是看穿我的意圖般，在我起身前就開口，笑盈盈地按住我的肩膀。
我冷冷回頭。「你就這樣縱容他？」這小子就是這樣被寵壞的！
「我只是不想上星期才整修好的裝潢又毀掉而已。」鐘笑笑的。畢竟認識一票動不動就用拳頭在培養感情的朋友們，最心痛的是，賺的錢幾乎都賠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裝潢上，老實講，最想揍人的是他好嗎？
「對啊，你要體諒鐘，他賺錢很辛苦，以後還要養老婆跟小孩，我們做兄弟的不能讓他什麼家底都沒有，這樣沒有女人會嫁給他。」
鐘笑著回頭，另一隻手順勢就搭在阿和肩上。「我剛剛只有說不能在店裡打架，出了這個門發生的事，我都不會阻止。」
我默默地看著笑裡藏刀的鐘，積怨已久的男人真是太恐怖了。
「醫生不是都說要常常運動才會健康長命百歲？鐘，你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動動手腳了，要不要我幫忙促進一下你的血液循環？」阿和完全有恃無恐貌，笑咪咪地建議他要不要馬上就出去解決。
「我還在上班。」鐘語帶保留地說著，轉身走回吧檯裡。「你們兩個三天兩頭翹班在這裡喝咖啡聊是非，不太好吧？」
「我是正當休假的，好嗎？」我托著下巴，覷了阿和一眼。「至於阿和，他老闆只會在救火的時候才想到他。」
阿和順勢點著頭。「沒辦法，高存在價值的人就是有這種翹班的本錢。」
「阿和，你能不能學一下謙虛這兩字怎麼寫？」我覺得，這個人囂張狂妄的程度比以前有過之無不及。
阿和像是沒聽見我的話，自顧自地擺擺手就說要回去了；鐘則同情地看我一眼，佯裝沒看見我呆掉的表情，語帶無奈的說：
「那可能比殺了阿和還難，你還是看開點，誰叫你當初硬是要跟他做朋友？」這就叫報應。
我看鐘一眼。「你呢？」
「我？」鐘故作訝異，一臉笑意。「我已經看開了。」
總之，不是要趁早逃離阿和，就是要有跟他一起墮落的準備就對了。我起身，看了看錶，決定早點回去休息。
「阿山仔。」
「嗯？」
「如果是一個不錯的女孩，你別遲鈍到忘記把握啊！」
這次，我完完全全地皺起眉頭來了。
鐘已經被阿和給帶壞了！
＊＊＊
她……她又來了！
我瞪著遠遠站在醫院大門的一抹身影時，下意識倒退一步。幻、幻覺嗎？
「學長！」
赫！我猛然轉身，直接往後方的逃生門走去。
「咦？學長！學長～～你要去哪裡？我等你很久了耶！」
兩隻手，十根手指頭很快就牢牢抓在我的手臂，迫不得已，我看著僅一步之距的逃生門，充滿扼腕怨恨地回頭瞪住那個如惡靈不散般的妳。
「妳又有什麼事？」
「我、我想跟你說上次你說我喜歡的類型，其實我……」
「我並不想知道妳喜歡的類型好嗎？學妹。」
妳眨了下眼，笑容凝在嘴角。「為什麼？學長，有誤會就應該要解釋清楚啊！上次你好像誤會了什麼，所以我才──」
「妳喜歡的人難道不是尹翔和？」
妳的表情驚訝了下，但馬上又漾出釋然的笑容。「那是大學時代的事了！況且，尹學長喜歡的類型根本不是我。」那時候蹲在沒人的球場角落哭得超級淒慘，然後，有一個人默默地拿來一盒面紙，一直陪著，直到那盒面紙抽光，她的淚也哭乾了。
「妳要找他嗎？」我想起妳以前老是會纏著我問阿和在哪裡，現在妳會纏著我不放的原因，想當然，也是因為想見他吧！
妳皺眉。「我找他做什麼？」
「繼續告白啊！」我從口袋掏出手機，很順手地開始按號碼。
「我是要告白，但……但我要跟你說啊！」妳抓住我的手，緊張地看著我。「為什麼我跟你告白，還要經過尹學長的同意？你們……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呆若木雞。告白？跟我？
「學長，我喜歡你啊！」妳急著眼眶泛紅，語無倫次。「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想到你就會很緊張害怕，怕不小心惹你生氣，你會不理我……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喜歡你很久很久，久到我開始擔心你喜歡別人了。學長，你可不可以跟我交往？我保證我一定不會再惹你生氣！」
我撫著太陽穴，怔愕到不知該說什麼。
「學長？」妳一臉緊張。
「妳喜歡的人一開始明明就不是我。」還曾經看著妳因為別人哭到差點讓我以為妳快變成一灘水，那個妳為什麼現在這麼理直氣壯地說喜歡我？
妳張大眼睛，顫著聲音反問：「我不能喜歡你嗎？」
「也許，妳喜歡的人一直都是阿和。」剛剛的話也不過是一種錯覺。
「為什麼你要這樣說？」妳虛軟無力地笑著，眼淚滾落妳比哭還難看的臉。「我真的很沒用，但你總是會說盡力就好，這次是我這輩子唯一用盡全力的努力，怎麼你都感受不到？你怎麼不用那種無可奈何的表情罵我『笨蛋學妹』了？」
「學妹，妳冷靜一點。」我也需要冷靜一下。
妳用力抹掉眼淚，撐著很醜的笑容。「對…對，我太激動了。學長，對不起，我一定讓你很困擾，對不起，我…我……很抱歉。」
這個表情我見過，以前妳也這樣站在阿和面前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妳垂著頭站在那裡很久，久到我以為妳不會再回頭來練球時，妳雙手緊緊抓著那盒沒送出去的巧克力走回來，很小聲的跟我說了一句：
「學長，情人節快樂。」
妳忍著淚的表情，讓我不得不拿走妳手上變得很沉重的巧克力，再以平穩的無奈語調說：「再來練球吧，學妹。」
那時候，妳低聲應著，眼神好像在說「謝謝」一樣，那天妳一直哭，一直揮拍，比每一次練習都要用力，直到妳再也站不起來為止。
「學長，我跟你說……」
我瞪著妳，突然想起大學畢業典禮上，妳在吵到屋頂差點掀掉的禮堂說話的模樣。
「我、我先回去了！」
我壓住妳的肩膀，阻止妳離開。「我話還沒說完，妳要去哪裡？」
「我…我想回家了……」回家躲起來偷偷舔傷口。
我瞇起眼。「妳告白完就算了嗎？難道就不用負責任？」就像那時候一樣，我明明大喊著妳的名字，但妳仍舊轉身離開，我卻在原地被其他學弟妹團團圍住以水球砸成落湯雞。
「呃，我要負什麼責任？」告白被拒絕還要負什麼責任？妳無辜瞅我。
「第一，妳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再麻煩我。」這件事一直讓我很耿耿於懷。
妳委屈的低下頭。「對、對不起！」
「第二，妳纏我纏到大家都以為我們在交往。」這個誤會也從來都沒有洗刷清白的一天。
眼眶再次紅透，妳哽咽地垂下頭。「對、對不起！」
「第三，妳剛剛一告白完就想偷跑！」我緊緊握住拳頭，真想了解妳腦袋裡到底在裝什麼。
「對不起！」妳捂住臉，蹲了下去開始痛哭。「我都說對不起了嘛！」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握住妳的雙腕。「學妹，妳為什麼要一直跟我道歉？」
「因為你生氣……」
「我不應該生氣？」我又想嘆氣了，用力把妳拉起來。「站起來，妳仔細看清楚妳眼前的人是誰，是妳從以前就最害怕看到、打心裡討厭的學長對吧？」
妳眨著眼，紅紅的，眼神充滿感情。「我怕你，我討厭你，可是，累積了好久的感情在重新遇見你後，開始變了……」
「為什麼？」
「你不知道吧？在我出國唸書、工作這幾年，真的過得很辛苦，每次快要崩潰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你，只要想起那時候你要我一遍又一遍揮拍的身影，我就會有勇氣繼續努力下去。」妳反握住我的手，望著我有些驚訝的表情。「你是我最討厭的學長，卻也是我最常想念的人啊！」
我不由得鬆開妳的手。這樣經年累月的想念是一種喜歡嗎？
「嗯咳！」突然有個聲音傳來，從我手上的手機裡。「兩位，如果你們要找證婚人的話，跟我說哪一天，我會去簽字的。」
我瞪大眼，完全忘記剛剛按了阿和的手機號碼。這傢伙到底聽到多少了！
「結、結婚？！」妳捧著雙頰，一副受寵若驚又喜不自勝的表情。
「我沒有答應妳！」為什麼每個人都這樣啊！氣死我了！
手機傳來阿和愉快的笑聲。「阿山仔，就這樣決定了，我會幫你通知其他人，快點籌備結婚事宜，就這樣啦，拜了。」
「阿和！你給我等──」切掉了！我瞪著手機，這傢伙就這樣自顧自的決定了我的人生！我馬上回撥，但卻聽到您撥的手機通話中，請稍後再撥的訊息，死定了，這個混蛋已經開始把消息散播出去了。
「學長……」
「幹嘛啦！」可惡！心情有夠糟！
「你願意娶我嗎？」
我回頭瞪妳，妳的臉頰紅得像顆富士蘋果，眼神充滿期待。
「妳……妳在求婚？」我剛剛沒聽錯吧！
「不可以嗎？」妳眨著眼，突然又開始笑得甜甜的。「學長，我很喜歡你，很多很多的喜歡，你會不會因此也喜歡我一點點？」
我真的……徹底被打敗了。
「我絕對是上輩子欠妳很多錢。」唉，這個笨蛋學妹！
「學長？」
「我答應跟妳交往。」我轉頭往原本的目的地走去。
妳追上來，一臉沮喪。「剛剛不是說要結婚嗎？」
「那句話根本不是我說的。」死阿和，我絕對會好好回敬你！「妳想結婚，那就看妳的努力了。」
我僵著臉，腳步不停地往前走；而妳的眼睛閃閃發亮，笑得好開心，直說沒問題。
有沒有喜歡妳，我真的不太清楚。
或許，有一點點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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