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啊,別走】。秋人
好冷啊。
散漫的眼神懶懶一抬,幾片雲飄過淡藍的天,沒有溫度的冬陽冷冷掛在幾千萬光年之外,救不了此時此刻顫抖如落葉的我。
「悠悠--」
一聲高呼,似要劃破天際,直接刺穿耳膜般的音量在我耳邊炸開;我驚恐的緩緩瞠大眼,反應不及,只能睜著一雙大眼瞪向大步朝自己走來的人。
「阿神……」這是在做惡夢吧?我想。
「對,就是我--神牧一。」高壯的男子穿著一件純手織的橘黃色毛衣,濃眉大眼,嘴角勾著邪氣的笑直視著微微發顫的矮小女人,眼裡盡是嘲笑。
「今天才十九度而已,瞧瞧妳,包頭包腳包手,把自己綑得像……台灣人都怎麼講的?啊,對了,肉粽,中國人才有的土產!」
我覷著他一身清爽,低聲喃道:「那根本不是什麼土產好不好,肉粽的典故是來自屈原投江--」
「我聽到了,臭丫頭。」晶燦的大眼瞇成危險的一直線。「誰管得著你們中國老祖宗是哪個想不開跳江自殺,本少爺是日本人,能知道你們那聽說有五 千年又臭又長的歷史的一小部分,妳就好偷笑!」
「是……」我認命地點頭。
八年前,我很純粹只是去日本唸唸書而已,但,那卻是我惡夢的開始;打我認識阿神開始,就被迫適應日本一切的原汁原味,包括至今想起來還會令我興起一陣雞皮疙瘩的海鮮大餐!
日本人愛吃海鮮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就是天生會過敏啊--阿神卻說因為我是台灣人,所以才會水土不服。
「悠。」
輕軟清朗的溫雅嗓音飄來,我絕望地尋聲看去,一抹高瘦的長影正佇立在對街朝他們揚手;看見阿神,就不難想像另一個人也會出現,草薙火。
「好久不見。」
不高不低的聲音搭配上那張秀氣白皙的精緻臉龐,我差點還以為三五七節時擺飾的日本娃娃活生生出現在眼前了,但不會蠢得說出來;我可沒忘,第一次說草薙像一尊日本娃娃時,他瞬間遼原的大火--很賢慧地在我簡陋的宿舍裡,煮一大鍋堪稱海鮮總匯的砂鍋料理「感謝」我。
「好……好久不見。」可怕啊……我記憶猶新。
「台灣的交通還是一樣亂,空氣也跟去年同樣糟糕,我說悠悠,妳要不要考慮到日本定居?我覺得我們日本比這裡的環境好太多了。」左躲右閃地拉著我跑過車道,阿神滿臉埋怨。
我微勾唇角。「這裡髒得很有人情味。」
「日本人也很有人情味啊!」他順著話往上爬。「難道妳感覺不到我們對妳的善意?」
是太友善,簡直熱情如火過頭了。我暗想,似想到什麼,抬眼看向一旁只笑不搭腔的草薙。
「聽說你訂婚了,草薙?」
草薙火漠然點頭,一臉漫不經心。
一旁的阿神附和性的跟著點頭,略帶同情地瞟著多年好友。「因為草薙他們的家族很大,上輩人決定的事,他就是連氣也都不能吭一聲。」
「你當我死了嗎?」草薙睨他一眼,眼珠是極有質感的深褐色,像全新的玻璃珠子。
「我說的也是事實啊!」他不以為然。「你爸、你媽哪有一個人問你願不願意娶那個聽說前景很被看好的什麼鬼公司社長的女兒,搞不好你連她長得是圓是扁都不曉得。」
草薙淡淡一哼。
「要我說找人當老婆嘛,啊,最起碼也要找像悠悠這種,又好玩又有趣的女生--」
「干我何事?」我突然反應過來,發現話題不知不覺就繞到自己身上。
阿神很慎重地搭住我的肩,偎在我耳邊小小聲說:「妳就趁現在趕緊跟草薙告白,說不定,他會馬上拋棄那個見都沒見過的未婚妻,跑到台灣來跟妳雙宿雙飛。」
「喔。」我點頭,以同樣小聲的音量回道:「不如你先說,這樣我會稍微平衡點。」
「這有什麼--」回心一想,阿神窘紅臉,旋即瞪住膽大包天的小學妹。「妳皮又在癢了,悠悠。」
「哪有……」
「廢話練完沒?」草薙冷冷睨著我們,那眼神,隱隱約約似閃著兩道火芒。
「練完了!」
我們很有默契地點頭,就怕看起來斯文俊秀的草薙當街抓狂;那可是金字招牌保證,絕對揍得連我們爸媽都認不出我們來。
「快中午了,找個地方吃飯吧。」他瞄瞄錶,兩手閒閒地插入褲袋,眼神瞟向他可愛的小學妹──我。
我很是認命一嘆。「我請客。」腦中迅速閃過幾家店名,才想開口,竟然就聽阿神老是震得別人雙耳嗡嗡作響、渾厚高亢的聲音興奮叫著:
「小湯包!那無法言喻的好滋味簡直叫人無法忘懷,你說是不是,草薙?」
「嗯。」
我小口張張合合,卻是啞口無言地瞅著他們。
是啊,台灣的湯包確實讓人垂涎,但他們每年來都要吃上一回,難道就不膩嗎?台灣明明就有很多名產啊,像上回帶他們去見識所謂蛇肉大餐、清燉蟾蜍湯、鹽酥毒蠍子、快炒老鼠肉……結果,他們才看到菜單,話也不說,拖著我就逃出那家店,害我還沮喪好一陣子--我已經「哈」好久了說。
「悠?」
看見已經走到大前方那兩個氣質迥然不同卻同樣出眾的男子,我很沒力地縮了縮肩,把自己包裹在暖呼呼的羽絨衣裡頭,踏著微微發抖的步伐慢慢走過去。
天氣,愈來愈冷了。
***现现现
記得認識草薙和阿神的時候,我也是現在這副德性,在日本人的眼中,大概是屬於米蟲裡最遭糕的那種等級吧,所以,他們幫助初來乍到日本的我第一件事,不是找吃、找住,而是找工作。
很不可思議地,我就這樣有了生平第一份工作--圖書館工讀生。
這份工作出奇閒空,我也就有事沒事拿起書來看,順便磨練一下日文閱讀能力,但這看在草薙和阿神眼中,我依舊是米蟲,一條有工作卻太閒的米蟲, 因此,他們又替我找了一大堆兼差的工作。
「織……織毛線?」我永遠也忘不了,當他們抱著一堆毛線出現時,我差點失去語言能力。
阿神很得意洋洋地說:「看妳要織什麼都行,那都可以賣錢!」
「可是我不會織啊。」我連棒針、勾針長什麼樣子都是第一次見到--但我沒膽子說。
「沒關係,最起碼會織襪子吧,就是聖誕節都會用到的那種毛襪。」阿神顯然認定這種小事情絕對難不倒女人,當然也無法了解我慘無血色的表情是怎麼一回事。
「我……我也不會。」
「妳說什麼?」他側頭傾聽,深信是自己聽錯。「我沒聽清楚,說大聲點。」
「我不會織毛線,連圍巾也織不出來。」
我的天啊--阿神抓住頭,一張嘴張得能塞進一顆小玉西瓜,氣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妳說,妳不會織?」草薙的聲音無比之輕柔。「妳是不是女人?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自覺?為什麼會連這種國中家藝課學過的課程都不會?」
我很有危機意識,自始至終都不吭一聲;直到,那兩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拿著棒針開始勾毛線,我簡直崇拜到五體投地,三拜九叩首。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日本人不止吃,連學東西都很講究,和臺灣的風俗民情大大不同。
最後,這兩個原本認為我還可以挽救的男子,皆放棄對我的改造計畫,乾脆來個視若無睹比較不容易把自己給活活氣死。
就這樣,我在日本唸了五年書,又跑回台灣,本以為從此就能讓彼此得救升天,卻哪知,這才是墮入地獄的剛開始--
「妳在想什麼啊,悠悠?」
阿神一張塞滿小湯包的俊臉以扭曲的型態出現在我眼前,還很好心地在我微張的小嘴裡塞進一顆,免得被說好東西不和好朋友分享。
「唔!」我差點被噎斃,緊張地隨便嚼兩口就吞下,又喝掉大半杯的柳橙汁。
呼……還以為死定了!
「你覺不覺得悠悠變漂亮了,草薙?」阿神一手很熱情地勾住左邊優雅吃著小湯包的人,另一手還不時戳著我的額面,以示他的意外發現。
痛痛痛……我斜覷他一眼,把椅子移遠,躲離他的魔掌。
草薙停筷,認真地瞅著我看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說:「有那麼一點。」
「不是一點點吧!是很多很多,讓台灣的男人都想追她了。」他嘆口氣,以一個父親擔憂的眼神深深地望住佯裝什麼也沒聽見的我。
「把她娶回去,你就不用擔心了。」草薙一派事不干己的表情,專注地將小湯包夾破,輕啜鮮美湯汁,才慢條斯理將整顆小湯包夾入嘴裡,完全無視阿神緊緊捂住雙頰,震驚駭然的表情。
「我娶她?你沒搞錯吧!」阿神難以相信地看著他。「悠悠跟我根本就不搭,我如此勤奮努力,就像是最優秀的小蟻雄兵耶!你怎麼會認為我和她處得來?」
「阿神……」請不要在我面前拐彎抹角罵我好嗎?我還活著耶。我滿臉無奈地瞅他一眼,但他卻視若無睹地繼續死纏草薙。
「你們已經相處五年……不,是八年了。」語音一落,草薙又心滿意足地吃掉一顆香噴噴的湯包。
「不止我,還有你,你不也跟這個遭社會拋棄、國家棄養的她相處八年了!」太沒天理了,要他因此而「接收」她的話,他死也不瞑目。
我暗咳一聲:「阿神,我沒有被人拋棄,而且,我自己養得起自己。」請別說得我好像身世可憐,比孤兒院的小孩們還讓人心酸。
「哎呀!妳別吵!」阿神非但不理會我的解釋,還一個勁地勾住自顧自吃得好樂的人。「我們既然已經當她的『監護人』這麼久,是應該要幫她找一個對象嫁了吧,草薙?」
他點頭;這與他沒有直接關係,無異議。
「你覺得誰跟悠悠最配?」難得草薙不和他唱反調,阿神興奮地整個人巴在他身上,眼睛一閃一閃地瞅著他低頭猛吃的忙碌模樣。
「嗯……」好吃。他抬臉,對上過近的笑臉,怔了下才問:「你抱著我幹嘛?」
「別管那個了!快告訴我誰跟悠悠最配?」
草薙微偏頭,覷了眼滿口湯包、已然不想反駁的我,輕答:「這問題,只有悠才知道。」
「她?」好錯愕的口氣。「她什麼時候清醒過啊,要是胡里胡塗就嫁掉……」他真不敢想像悠悠未來的老公會有多慘,真替他感到悲哀。
「那也是她的事。」他一頓,望住正定定注視他的人。「妳說對吧,悠?」
我沒答,卻也不否認,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永遠也忘不掉,我第一次的告白、戀愛、心碎、重新站起來……都是因為他--草薙火。
***
櫻花瓣落在臉上的感覺像嬰兒柔軟的小掌,那麼輕軟嬌嫩,我喜歡日本的原因就是因為骨子裡這種無可抑止的浪漫吧;想像自己站在櫻花雨裡,一個有如童話故事中的王子就會出現--
「妳是新生吧?」
我驀然回首;是了,有個王子正站在那裡,一個就像童話裡說的王子殿下啊。
「原來你在這裡啊!」宏亮的嗓音遠遠傳來,一條如陽光般的亮黃色身影急忙奔來,站在王子殿下的身旁喘著氣。「真是的,開學典禮要開始了,你還在這閒晃。」
「是她在閒晃。」修長的食指不偏不倚地指住楞在櫻樹下的人。
「咦?啊--妳、妳該不會就是剛從台灣來的那個叫…叫……」什麼來著的?穿著亮黃色男子急得直跳腳,但就是叫不出對方的名字。
「江希悠。」王子殿下優美的脣形低喃出名字,字正腔圓,美得像首詩。「十八歲,台灣人,日文普通,學業普通,最大的志願是能找到一份不會餓死自己的工作。」
「江……江……哎呀--難唸死了!以後妳就叫悠--悠悠。」滿意地摸摸小學妹的頭,才發現這小娃娃小得根本不及他的肩高……挺可愛的。
「阿神,把你的手拿開,她快讓你活活捏死了。」王子殿下兩手環胸,僅以口頭阻止把人家小姐當成絨毛娃娃般猛搓猛揉的人。
神牧一咧嘴直笑,絲毫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神牧一,妳叫我阿神就行了,至於他呢--」粗粗的指尖指住王子的鼻尖,笑容咧得更開。「本校風靡無數少男少女心的王子殿下、學生會長、超優等生--草薙火。」
草薙…火……在心中默念,暗暗記住王子的名字。
「你廢話一堆,到底要不要帶她去教務處拿她的學生證和書?再摸下去,教務主任會當她沒來報到,註銷她的入學證明。」
「啊!我都忘了這件事,好不容易讓我帶到一個台灣來的學妹,哪能讓那老頭子壞了我的好事!快!快!悠悠,妳不會想這麼快就被遣返回台灣吧……」
遣……遣返?「呃…那個……學長,我不是偷渡來的。」現在台灣和日本的關係挺融洽的,台灣崇日的人隨便一喊都有那麼幾千人耶。
「別管那個啦!」神牧一拖著人就往教務處衝,也不理會我的解釋。
我一臉窘困,很是尷尬地回頭望向王子……草薙火,他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修長高佻的身影深深烙印在眼裡。
我發現--王子真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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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平日我一人住得綽綽有餘的二十坪小公寓,今天看起來是如此狹小,而造成這種狀況的兩個男子卻半點都沒有自覺,還在她的小屋子裡嫌棄我的懶散和……收拾。
「阿神,不用收啦,反正等一下又會亂……」聲音消失在男子如父親般凜冽的眼神瞪視下。
「就是因為妳這種想法,妳的懶才會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改變!」男子嚴厲指控。
有人附應點頭。「我們該慶幸,她沒有繼續惡化下去。」
好吧,是我的錯--不該嘗試改變這兩個潔癖男,造成我永無休止的挨罵情況,畢竟二比一,我是處於弱勢的。
「你們別住這好不好?」我問,懶洋洋地趴在榻榻米,看著兩個俊男幫忙把紊亂的屋子整理得很刺目。「這裡很窄,你們去住飯店也比較舒服呀!」
「妳在趕我們走嗎?」
兩個俊男同時望過來,那種壓迫感……真叫人不敢領受。
「沒,只是……不想委屈你們。」我喃道,翻過身去面對牆壁。
「悠悠。」阿神蹲在她身後,像安撫一隻使性子的小貓般摸著她的頭。「妳覺得我們在這裡不好嗎?我以為我們一直就像親兄妹。」
我沉默許久,才轉身看他。
「你不介意有這麼惰性堅強的妹妹?」他會被氣死的。
阿神笑了,感覺就像回到從前;當我意外知道阿神與草薙間的關係,仍不顧一切地向草薙告白……阿神那時候的表情就像這樣,溫柔包容,依然對我如昔。
「他很習慣了。」草薙忽然說,眼底也是溫溫的笑意。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甘被掀底的人馬上惱羞成怒。「你自己還不是成天嚷著要來台灣看悠悠,我都快被煩死了!」
「我記得快被煩死的人是我。」膽敢惡人先告狀,真是皮癢了。
阿神氣得跳腳。「你的意思就是我很討人厭!」
「不錯,很有自知之明。」
「草薙--」
「別喊那麼大聲,會吵到鄰居的。」
瞇瞇眼,我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這種感覺就對了,一種完全沒有負擔的相處模式。我真的喜歡草薙,這種心情永遠也不會變,但不會再說出口。
這都是為了想要更加珍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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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著一紙滿滿的心意來到學生會辦公室,只是,我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的情況竟是……竟是讓我連尖叫的力氣都失去了。
我的王子……她心目中的王子草薙和揚言要照顧她的學長阿神兩人居然在辦公室裡擁吻?!這假使是一場噩夢,那就快讓我醒過來吧,別讓我…崩潰……
「悠悠?」阿神的表情微訝,像是不明白我怎麼會到這裡來。「妳是來找我的?還是……」
我捏緊手中寫了一整個晚上的信,眼也不眨地望著他。
「我以為……」我聲音嘎啞得連自己都不信,最後,我選擇忽略阿神,目光直視著一旁沉默的草薙。「我很喜歡你,所以我用我僅懂的日文來表達我的心意--」
我頓住,忽然又望住阿神。「我不懂,你們怎麼能這樣?」
「悠悠……」
「別叫我!」我吼道,拍開阿神伸來的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明知道我喜歡他,而你們卻早就……我不曉得該用什麼眼光看你們!一個是像大哥般照顧我的人,一個是我最喜歡的人…你們怎麼……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對待我、嘲笑我!」
「我們並沒有嘲笑妳的意思,悠悠。」阿神一臉認真。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還讓我做了這麼蠢的事……」第一次那麼喜歡一個人啊,第一次,可是,沒有遺憾的淒美,也沒有感傷的懷念,有的只是被傷害的難受!
「妳真的那麼想嗎?」阿神仍然認真地望著我。「妳真的覺得向喜歡的人告白是一件蠢事?」
我不停地掉著淚,看著有些生氣的他。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瞧不起我,我也決不否認自己喜歡草薙,因為我沒有錯,我只是喜歡上一個人,難道就因為他不巧和我一樣是男人,我就該欺騙自己當初的想法是愚蠢的嗎?會那樣想的人才叫愚蠢,那種人連喜歡都說不出口!」
「夠了,阿神。」草薙輕聲阻止。
「還不夠!」
「夠了。」草薙沉聲道,眼中有著不贊同。
阿神悶悶地咬牙,撇過頭去。
「悠,妳的心意我很感謝,但--」草薙微頓,拿出一條手帕遞給她。「我有喜歡的人了,所以不能再接受妳的心意。」
我看著他將雪白的方帕放在我的手掌上,那表情是溫柔而靦腆的。
「抱歉。」他微微笑,視線是專注在我一人身上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失戀了,但不遺憾,因為我喜歡的人知道我的心意,也很認真地答覆了,我想--這樣就夠了。
「有一天,悠悠也會找到喜歡自己而妳也喜歡的人。」
我聽見阿神那麼說著,但我不在乎,只希望他們能幸福,在這個異國中,率先對我示好的兩個人,就算到全世界的人都不祝福他們,我仍祈求他們幸福。
***
水野蘭,她是草薙的未婚妻,在草薙來拜訪後的第三天出現在我的公寓前;我想,我的表情可能太理所當然了,以致於讓這名水野小姐誤以為是情敵……呃,好吧,其實我也算是情敵,只不過是沒有危險性又不會爭風吃醋的那種。
「妳就是悠?」
陣陣的煙硝味仿如即將火山爆發,使人有些畏卻。「我是。」希望她會給我解釋的空間--又或者,我該逃走比較好?
「我是水野蘭,草薙的未婚妻。」
跩里跩氣的傲慢語調簡直和阿神一樣,至少,那種宣告所有權的態度相同強硬。
「很高興見到妳,草薙有提過妳,你們要結婚了。」我只希望出外採買的兩個大男人千萬不要一路打情罵俏回來,要不然,這情況可真不是光說就能解決。
「草薙一向都很照顧人,妳懂我的意思吧!」水野蘭睨來一眼,一身昂貴的名牌服裝與身後那狹小斑駁的破舊公寓背景完全不搭輒。
我點頭。……可憐的水野小姐,她是不是完全搞錯情敵對象了?
「知道就好。」
「妳先坐下來等草薙回來,我馬上去幫妳倒杯水!」我乾乾一笑,轉身走進廚房,像逃命似的躲掉水野蘭如雷射光掃射般的目光。
吁…我還以為死定了……
「我們回來了!」
門口傳來草薙與阿神採買回來的聲音,我小心翼翼地吞了下口水,暗暗決定暫時不出去,一切等他們解決再說。
「草薙!」
「水野小姐?」
阿神微蹙眉。「她是誰?」視線落在熱情抱住火的女子,心口正緩緩冒出火苗。
「我爸媽替我找的未婚妻。」草薙拉開環在腰上的手,四處張望。「悠到哪去了?」
「別管她了!草薙,你幾時回日本?爸媽都再等你決定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我覺得這個月底很不錯,回去以後還要先去拍幾組婚紗照,喜帖也要盡快印製出來……」
「請先等一下,水野小姐。」草薙臉上掛著溫溫的笑,但卻十分疏離。「我並沒答應娶妳,一切都是我父母的主意,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不可能和妳結婚。」
「你……你是說,你寧願要娶那個叫悠的窮酸女人也不要我?」她受傷地大叫。
窮、窮酸--?!我無辜地眨眨眼,不自覺摸了摸身上合身的休閒衣和刷白牛仔褲……怪了,為什麼日本人看到我都覺得很窮酸?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很窮呀。
「不管妳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請妳回去,也告訴我父母--我自己的路由我自己來走,不必任何人替我預先鋪好。」
「你--你…嗚嗚……」
大門重重地「磅啪」一聲,像要攤平似的搖搖欲墜,我萬分心痛地從廚房探出頭,緊張地打量著那年久失修的高齡門板,眼淚差點就掉下來。
我的門…好心疼啊……我還想再撐個三、五年的說……
「悠。」
嚇!背脊泛起一陣涼意,我連頭也不敢回。
「妳沒事吧?」
呼……嚇死我了!「沒事,只是被當成情敵,變成某人的替身被削一頓。」我撇撇嘴,將大門輕輕地關好。還好,看起來還可以撐很久哩……
「妳的意思是,這是我的不對了?」
呃!回頭對上阿神陰森森的笑,我狗腿地漾出笑。「我可沒那麼說喔。」
「但妳的臉明明就這麼寫了!」緊緊抓住那張口是心非的笑臉,如惡鬼般的臉瞬間逼近。
好痛、好痛、好痛……「草、薙!救、命~~~~」我怎麼這麼可憐,被當砲灰就算了,現在還遭人落井下石……嗚,我好苦命啊!
「悠,妳還記得一個人嗎?」草薙忽問,像想起什麼。
掙脫不開惡鬼的糾纏,索性放棄掙扎。「誰……誰啊?」
「堂本由貴。」
我僵住表情,很遲疑、很遲疑地望住草薙。
這是--這個名字是……
一抹訝異自眸底緩緩浮現,這恐怕連自己都沒注意到吧,在我聽到這個已經遺忘許久的名字時,還是會驚訝,還是會不自覺想起那個……已經遺忘了很久很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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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度過的那些日子裡,除了多虧草薙和阿神的照顧外,最使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個同班、總是坐在窗邊的一個大男生--堂本由貴。
那算是我的「第二個初戀」吧,我想。
由貴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無論外表或內在,總是給人一種很舒服體貼的感覺,不過這樣的好男人通常都會有一朵花插著,宣告所有權。
我不知道由貴對我的好是不是因為我們總是比鄰而坐?但因為草薙,我已不願輕易將感情說出口,這或許是由貴後來漸漸疏離我的原因之一。
只是……
我輕輕一嘆,眼前攤開的相簿放了一張掛著靦腆笑容的男孩子;這是唯一的啊,我不禁苦笑。
那時候,明知道由貴是有些喜歡我的,但……我放棄了,現在想起,不免覺得那時的自己真傻,不懂為自己爭取那樣一個值得冒險的好男人。
「為什麼草薙會……提他?」
原本以為早就遺忘在不曾回首的過往,這才發現,我從沒忘記過他,一直是那麼清楚他沉思時微微蹙緊的眉、緊張時視線會不自覺往左飄,說謊時總是面紅耳赤……對於一個該忘記的人,我的記憶卻清晰得像我們昨日才分開。
「喔,這不是由貴嗎?」手裡的照片不翼而飛,一眨眼就到阿神手裡。 「這小子最不喜歡照相,妳怎麼有他的照片?」
「那是唯一的。」語畢,我不禁呆住。就因為是唯一的,所以才會……這樣細心收藏嗎?
阿神瞥我一眼,若有所思。
「悠,妳一定不知道由貴那時候的女朋友是誰吧。」草薙自廚房出來,身上還穿著圍裙,彷彿一個新居家好男人似的瞅著眼前神色不定的兩人。
我搖搖頭,下巴埋在屈起的膝蓋上。「我……不想知道。」
「那個女人就是水野蘭。」
咦……突來的話讓我揚起眼,有些訝異,有些心驚。「你怎麼會知道?」
「大學時,我撞見過他們一起幾次。」草薙的口吻淡得像在說天氣的好壞。「由貴每次都挨罵,卻一次也不回嘴,真可憐。」
「他的個性一向如此。」我喃道,眼神隱藏在濃密的睫毛下。
「水野蘭能找到這,可能十之八九和他脫不了干係。」
「怎麼可能?」
「假如說,他還想著妳、念著妳、從沒忘過妳呢?」
「草薙。」我抿直嘴,有些不悅起來。「別說這種假設,他不會記得我的。」
「要是他記得了呢?」草薙偏頭覷我,似乎有著莫名的把握。「如果是,妳又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
「啊!」阿神驚呼,恍然大悟一笑。「我知道!就把悠悠嫁給他呀!再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悠悠了,那個愣小子成天楞楞的,跟悠悠簡直是絕配!」
「阿、神---」我忍無可忍,直接跳起來就撲過去。
草薙靜靜閃邊,站在扭打成一團的戰圈之外,托著下顎,眼波深邃,好似又看穿了什麼。
***
草薙那個鐵口直斷的烏鴉嘴!
我呆站在自家公寓前那條狹隘又寧靜的小巷,震驚地瞪住那個正抬起四十五度角的臉,眼睛睜大再睜大,心裡還偷偷巴望這只是我的視力退化,提前出現老花的現象罷了。
清瘦的男子慢吞吞將視線收回,旋踵往我的方向邁開步,然後,怔楞住了。
或許,他也以為自己是看錯人吧!我在考慮要不要打招呼,還是視若無堵地走過去。
「妳一點都沒變,悠。」溫情的笑容在唇角漾開了,帶著一股溺斃人的溫柔襲來。
我舔舔乾唇,扯出一抹笑。「你怎麼會來這裡?」
他沉默幾秒鐘,才緩緩輕道:「找妳。」
找--找找找我?!提在手上的菜籃「啪」地掉到地上,我愕視著他,腦子一片空白。
「啊,東西掉了。」他彎身替她拾起菜籃,滿臉溫溫的笑。「是有點重,我幫妳提上去好嗎?」
「謝謝……」啊呀!不對啦!我怎麼下意識就--就跳過重點了?!「那、那個--由貴,為什麼你會想來找我?我以為你--」
早就忘記我了。
「因為,現在我才有足夠的能力來找妳。」
「什麼能力?」啊啊!我真後悔問了!我勾起嘴角,似笑,實則咬緊牙根。
「養妳的能力。」他道,像沒見到我嚇掉的下巴。「以前阿神學長說過,想要娶妳的人一定要很有耐力與求生存的毅力,因為妳不太會照顧自己,所以很讓人擔心。」
我--我應該沒那麼沒用吧!「阿神說的話你根本不用當一回事,他說話總是誇張透頂,我哪裡需要別人照顧?真是笑話,你看我自己一個人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
「妳瘦了。」他盯著我,像在算斤計兩般認真。「以前那種圓圓的臉蛋才可愛。」
「由貴……」我無奈地呻吟出聲。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我來看妳會造成妳的困擾嗎?」他問,收起笑容的臉有一絲認真。「我造成妳的困擾了嗎?」
我一怔,搔搔頭。「不,不是,我只是……很意外。」像作夢一樣。
「但,妳的表情很困擾。」
「由貴。」別再鬧我了吧!
「妳喜歡的人還是只有草薙學長嗎?」他的聲音輕輕,使人讀不出情緒。
我看他一眼,沒否認也沒承認。
「我知道草薙學長對妳很照顧,直到現在也是,但這樣下去,我該怎麼辦?」
「別問我。」這話聽起來好像有什麼般,又好像是我多想。
「妳要逃到什麼時候!悠!」他低喊,在我拿出鑰匙開門時,握住我的手。
我有些惱火,扭著被捉住的手腕。「放開我。」我很擔心,很擔心……
「悠……」
「放開啦!」擔心自己的感情堤岸會因為他,再次潰決!
我猛力一抽,一道血色飛過我的視線,濺在臉頰上,熱熱的……我下意識伸手去抹,眼角瞥見他被尖利的鑰匙在掌心劃開的血痕,深且血流不止,染了一地的鮮紅。
「由貴……」他受傷了!我沒要傷他的意思。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門口怎麼這麼吵啊……」阿神開門出來,抱怨消失在兩個呆若木雞站在門前的人身上。
「是不是悠回來啦?」
屋外傳出草薙的問句;由貴臉色一白,背脊僵直,掉頭就走。
「等一下!」我驀然攔阻住他,望著他近乎崩潰的神色。「你受傷了,我幫你上藥。」
「不用。」他看也不看我,繞過我就往樓梯口走。
我不禁呆住了。由貴從不會用這麼冷漠的態度對待我,那好像是……在我心口狠狠劃上一刀!
「妳不追嗎?」草薙來到大門邊,顯然將他們的對話聽進去了。「再不追,你們以後都見不著面,這樣也沒關係?」
由貴……真的生氣了,我是第一次見到他那麼冰冷絕望的表情……
「真是麻煩的小妹妹!」阿神低咒,疾步衝下樓梯間。
「妳啊,老是想的太多。」草薙摸摸我的頭,眼神落在阿神離去的方向,而不去看我掛在臉上的淚。「既然這麼在乎的話,就把他罷佔為己有,任性一點也沒關係,因為這才是愛情。」
***
「由貴--你等等!你--喂!我以學長的身份命令你停下來--」
阿神一路追下樓,邊跑邊罵,暗罵自己居然追不上一向文文弱弱的他,又忍不住低咒起這小子體力幾時變得這麼好。
「我嚴重警告你!堂本由貴--」直奔在前的人倏然停步,害他煞不住腳直接撲撞上去,滿嘴髒話。「你這個該死的小子……痛死老子…要是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百分百打得你連牙都找不到!」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你害我英挺的鼻子差點歪了還為什麼!」這小子太久欠人教訓是不是?
由貴抬眼,直直望住他,又問了一句:「為什麼她喜歡的人不是我?」
嘎?!「你說她……悠悠?她不喜歡你?」
「她喜歡的人是草薙學長,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是啊。」他點頭,無可否認。「她當著我面告白過。」
「那你還喊住我做什麼?留下來看他們恩恩愛愛?」
等等……跟草薙恩恩愛愛的是他耶,幾時變成悠悠了?阿神愣了三秒,才想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草薙的事。
「我要--」
「你要幹什麼都等一下。」他止住由貴想要說的話,動手扯住他的臂膀往回走。「現在跟我回去,如果你親耳聽見悠悠說討厭你、那你就可以滾回日本去,但--」
頓住一秒,他回頭盯住死不移步的由貴。「她說喜歡你的話,你已經想好你要怎麼回答她了嗎?」
「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去證實,你怎麼會知道是真是假?」
「我已經知道她喜歡的人是--」
「你知道?她有告訴你嗎?她有親口說給你聽嗎?她有在你面前提到過她喜歡誰了嗎?」
「你剛不就已經說她向草薙學長告白……」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你會不清楚?」
「我……」
阿神凝視著他疲軟的表情,笑了笑,鬆開拉住他的手。
「你不想知道悠悠對你的感覺?不會吧,大老遠特別從日本跑來台灣,又跑去告訴水野蘭--草薙在這裡,你不就是想要知道悠悠的心裡究竟藏著誰嗎?」
「當我知道草薙學長在這裡時,我就考慮該不該來這一趟,畢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也許……她早忘記我了……不記得我這個人……」
「但悠悠認出你了。」
是了,那驚訝中難掩的喜悅之色讓他以為--他仍有望,仍然有追求她的權利。
「你不就是為這個而來?」阿神一手搭住他的肩,笑得若有深意。「現在回去可是會後悔一輩子喔,因為可能你想聽見的話你永遠都聽不見……還想走嗎?」
「會有我期望的話語出現嗎?」幸福的天使從不站在他這邊,無論是八年前,還是現在,他都只能怯懦地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她的笑。
「只要你衷心期盼。」
阿神拖著他往樓上走,他的神情卻有些恍惚。
幸福,會降臨嗎?他不確定……不確定她的笑能否屬於他,能否為他所有…他不知道……
***现现现
「讓你擔心了,草薙。」
我總以為能更堅強、更能面對一切,但獨獨由貴--我無法平心以待,他像陽光,處在我認為理所當然的地方,當他離去的時候,我只會想念、想念、不斷想念……不知覺中,由貴在我心中的份量早已多過於草薙,在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情況下。
「做學長的照顧學妹也是應該,來。」
從剛剛一張一張遞來的面紙換成一整個的面紙盒,草薙的表情始終溫柔,只不過有些不可思議兼頻頻向大門口張望。
「我已經畢業很久了。」為什麼會和他、阿神聯絡至今,我也不曉得,只是一來一往,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有點天經地義的味道。
「那也是學妹。」他僵笑,好看的臉龐有點不爽。
「你在不高興嗎?」
「是啊。」他大方承認。
「因為我哭?」她止不住眼淚,只能無奈地望著他。「抱歉,因為我現在也沒辦法控制我的情緒……對不起……」
「夠了。」
「草薙--」
他抬手止住我欲說的話,眼角瞄見門口出現的身影,才道:「有些事不是妳知我知就可以了。有時候,語言是一種很溫柔的表達,可以將妳想聽的話清楚的傳達到妳的心裡,但同樣地,語言也會傷人傷得很重,把一個人完全毀掉……妳該懂的,悠。」
「但我怎麼能說呢?」
「悠……」此時不說,更待何時啊!
「我能叫由貴甩掉他的女朋友和我在一起嗎?」我根本做不到這種事!「是我自己不知不覺喜歡上他的,怎麼能叫他因為我的自私而去傷害另一個人!我根本做不出這樣的事!」
草薙輕嘆。「那表示妳還不懂愛情的自私可以讓一個人奮不顧身。」
我默然垂淚。
「剛剛為什麼不留住他?妳能喊住他,為什麼不喊?」
「因為我太差勁了。」我傻傻笑了,環顧自己僅僅二十坪的小公寓。「在水野小姐來的時候,我就發現到一件事--我和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站在這裡就好像一個王子來到平民窟……」
「草薙本來就是王子殿下,這件事妳就不用一再重覆了,至於妳很懶散又窮酸的事情,我們也在八年前就得到過血淋淋的證明了,也不用再說明下去。」
我張大眼。「阿神?由……由貴--」
「王子殿下,我們去準備晚餐吧。」阿神笑盈盈地拉著草薙閃進廚房。「今天晚上要吃什麼?啊,刷刷鍋怎麼樣?還是台式泡菜火鍋也不錯……」
「妳真是笨蛋!」
站在門口聽到她的話、她的解釋,堂本由貴竟想不出任何一句話來迎接這份驚喜,這個女生喜歡他的心和他一樣延續了八年,長長的歲月,她沒忘過他,始終惦記他。
「由貴?」我聽錯了吧,他在罵人,說我是笨蛋。
「我養妳。」他輕咳一聲,慢慢地蹲在我傻傻呆呆的表情前。「雖然我也不是很有錢,比起草薙學長要輸很多很多,但養妳還可以。」
他要養我……他說要養我啊……「可、可是我不是寵物啊。」
「悠悠!」
「悠!」
廚房突然爆出雙重的怒喝,我快速而悚懼地躲到由貴身後去,無辜地望著拿著鍋鏟和平底鍋衝出來的兩個人,笑得很尷尬。
「我、我開玩笑啦……」日本人永遠沒辦法接受台式笑話,因為他們是日本人。
「這種事也開玩笑!難得有人要妳,妳該謝天謝地、謝由貴的寬大包容,不然,我還真是擔心妳要是一輩子都嫁不出去該怎麼辦才好。」
「你真像她爸,阿神。」
「我沒那麼老吧,草薙?頂多像她哥哥,對,就是哥哥啦!」
草薙與阿神一言一句,似乎對這個問題有個截然不同的看法;另一隅,由貴回望著身後哭紅的臉泛起一陣無奈的笑,直到我迎上他的目光。
「怎麼了?」
「想妳是怎麼看他們。」
我愣住一秒,旋即就笑起來。「就是兩個很囉嗦的日本老頭。」
「悠悠!」
「悠!」
那一端又傳來咆哮聲,接著又是一連串不停止的道歉--生活仍舊沒有什麼改變,不,應該說有個人終於真正住進我的心裡,在曾經飄著櫻花瓣的邂逅,然後,又在什麼都可能發生的台灣重逢,我的戀人……算是吧,又或許該說,我的戀愛才開始。
總之,祝福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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