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心誠則靈】。秋人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對非常喜愛旅遊的父母,一年雖然只有一百三十六天,但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時間是不可能見到他們;也因此,從小叔伯嬸婆總是摸著我的頭說:「真是可憐的孩子啊。」這樣的話;然而,或許就因為我是他們的兒子,骨子裡流的是一種天生飄泊流浪的血液,對於家庭親情的印象,也只有爸媽常掛在嘴邊說的那句話吧。
「哪一句啊?」
坐在對面的同事從辦公桌的另一邊端著他的咖啡走過來,看著揉著額角的我,不由得往我的筆電螢幕看去。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話,屬名寫著「最愛你的人」,大刺刺的寫著:「心誠則靈,Waltz。」就結束,無論你再怎麼仔細找,也絕對保證找不出還有其他的贅述,除了花俏的背景和奇怪的MIDI音樂檔之外。
「這是誰寫的?」
我幽幽一歎。「我爸媽。」
「嘎?」他一臉霧煞煞的表情。
相信我,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是非常不願意這樣,但打從我會識字開始,他們就在家裡弄了一台電腦,牽了網路線,還買了超高解析度的網路錄攝影機,要他們才剛上小學的兒子我每天打日記寄依媚兒給他們。
剛開始,我真的非常認真寫著每天發生的事,但後來發現他們只回我一句話,而且,每天都一樣,從小學到大學畢業,一直到現在到公司上班,他們還是同樣的一句話,所以,我也乾脆從每天變成每星期,再變成每個月,然後,現在是半年回一次。
不知道我該不該佩服他們的毅力?不,應該說我已經非常瞭解他們的任性了。
「Waltz?你爸媽都是這樣叫你啊?唉,有見過世面的父母就是不一樣,像我爸媽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英文名字。」
「我寧可他們不要這樣叫我比較好。」我慢吞吞地回信,只見同事用一種震驚的表情瞪向我。
「你寫這是什麼?」
我按下寄出,回頭看他。「就是那個意思啊──心誠則靈,Orz。」
「你確定你爸媽看懂你寫的那個符號?」看懂的話,一定會很傷心吧!
我點點頭。「看得懂。」這是懲罰他們在小學我還不太懂英文時,亂給我取英文名字的下場。
「你上次見到他們是什麼時候?」
「大學畢業典禮。」
那時候我代表畢業生致詞,快要說完的時候,我媽突然出現,還抱著一大束花衝上台抱著我哭,直說不要離開她,幸好我爸很快就出現了,不然,這兩個久久出現一次就差點害我畢不了業,還得尷尬地跟眾師長解釋,那位妖嬌可愛的歐巴桑是我媽,絕對不是他們腦海浮現、社會新聞在報導的老少戀。
「對了,剛剛樓上國際業務部的呂秘書要我跟你說,歐經理今天跟你有一個午餐會報,叫你不要忘記時間,以免耽誤歐經理下午出國的飛機時程。」
「噢,謝了。」我點點頭,看了下手錶,順手將午餐會報要用的資料全部掃進資料夾裡。
「Waltz,你老實說,你到底有沒有再追歐經理?」
我合上筆電,緩緩站起身。「我像是跟自己過不去的那種人嗎?」
同事頓了下,若有所思的笑了。
***
在公司不得談私人感情。
雖然員工守則中並未明文規定這一條,但確實是公司不成文的條例,這一點人事部非常慎重的「勸誡」過每一位新人,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所以,就算現在坐在我眼前這位是全公司首屈一指的歐大美人,我還是面不改色地按照預定行程將我的會報內容說完。
她螓首微偏,半瞇的眼像是瞧不起人似的瞅著我看,在看見最後一張資料時,她抬手示意我停下,彷彿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
「我真懷疑你怎麼進公司的,Waltz。」
我面帶微笑,不動如山。
「當然是經過正常面試管道進來的,經理。」
「那你為什麼還會帶著你的筆電跟一疊資料進來跟我做產品介紹?你認為你到客戶那裡時,他們有幾個人有時間聽你這樣介紹的?」
「喔,那經理您的建議是什麼?」我願聞其詳。
「交情都是吃出來的。」她冷哼一句,轉眼斜睨著桌上那兩盒六十五塊新台幣的招牌便當。「從剛剛到現在,我都沒看見你好好坐下來跟我吃飯,你是打算把我活活餓暈再送到國外去埋嗎?」
如果可以,我是很想這樣做。我無辜地眨了下眼,仍然皮笑肉不笑。
「經理,您太多慮了,以您豐富的經驗,想必一定看得出剛進公司半年的我還不成氣候,當然要趁此機會好好跟您多多學習。」
唉,到底為什麼我可以把這種話說到這麼順口?明明就是言不由衷,卻說得好像字句出自肺腑一般,差點連我自己都給騙了!
「下次午餐會報的時候,別再讓我看見這種東西出現在會議桌上。」她站起身,一身名牌套裝襯托出她佼好的身段。「這種非正式的會報並不一定要在會議室才能做,有機會我帶你到附近有名的法國餐廳去你就知道,談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要抓得住客戶的脾胃,否則還出來跟人混什麼飯吃?」
我眼皮不眨,繼續保持我的笑容。「是,經理。」
下次?還是不要比較好啦。
***
現在的公司似乎就是這樣在過日子的,我推了推眼鏡,看著手上的離職申請書,忍不住想起人事部小姐那張狐疑的嘴臉。
國際業務部,人人都擠著要進去的部門,全公司最賺錢、被老闆捧在手心呵護兼吃香喝辣的部門,竟然有一個人毫不留戀地說他要離職?而那個人就是我,用滿臉遺憾的表情解釋自己辜負公司所託,只好求去,希望公司找到更適合的人來取代我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這種愈說愈順的話讓我有些心驚膽跳,恐怖到像是看恐怖片時,發現滿臉是血的女主角從電視裏爬出來一樣,我根本不敢相信一向耿直的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
推開家門,我心裏還在慶幸脫離那種言行不一的生活同時,一句嬌滴滴的軟音就響起來了。
「親愛的,你回來啦~~」
牽絲的諂媚叫聲由遠而近,直到胸膛偎著一顆頭,我才恍然大悟。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會把那種話說得這麼順了!因為有個人天天都在演給我看,而且,一演就是十年,從沒間斷過。
「我回來了。」搭住纖細的肩,我瞅著那頭染得很詭異的短髮幾秒。「妳這是什麼鬼造型啊?」
「你都沒在看電視噢!這是『洛汗』的造型啊,你看,多飄逸的感覺~~」
的確,讓人無言以對。我摸了摸那個不知噴了多少髮膠的硬頭髮,然後,默默地看著手掌幾秒。
「我弄了一整天才弄出來的耶!很厲害吧!」
「妳過來。」我拖著那個不知道在開心什麼的小女人往浴室走去。
「咦?啊啊啊!不要!我不要洗!放開我啦~~」
「這個家是妳說的算還是我?」
「房子貸款是你繳,水電瓦斯也是你付,不用想也知道是你啊……」
「那妳還敢反駁?」
「可、可是人家……」用力地吸了口氣,口氣轉變的奇快,無辜又軟綿綿的抽噎起來。「人家真的好喜歡這個造型,弄了好久,你就讓我再維持幾天啦!拜託你嘛,好不好?」
我冷冷地盯著那張無人會懷疑可信度的天真臉孔。「不行。」
「啊~~人家都已經拜託你了!你就答應我嘛!」
「死都別想。」
「為什麼?這是我的興趣耶!」
「昨天妳弄什麼吳郭魚造型也這樣說。」
「什麼吳郭魚!是真珠美人魚啦!我還有一整套便利商店的集卡耶!」
「我知道。」那陣子都被拖去同一種便利店買東西,我印象很深。「不管那是什麼東西,現在妳馬上把妳的頭洗乾淨,這些東西都是化學的,要是靠近火源,妳的頭會整個燒起來,妳想變成光頭嗎?」
「說、說不定會變成很復古的龐克頭啊……」
我瞇起眼,盯著那有些期待的夢幻眼眸。「妳再說一次。」
「呃,我是說,你今天上班很辛苦了對不對?而且,你才剛進門來,我現在就去幫你把晚餐熱一熱!」
「先洗頭。」
「洗你的就好,我先出……哇啊!放開我啦!」
「妳以為我今天才認識妳啊?」我直接打開蓮蓬頭,壓住那顆詭異到極點的頭,水柱直接往下沖去。
「哇!我的頭!我的頭!你是壞人!我討厭你!我恨你!我要離開你啦~~」
我忍住笑意,聽著那軟軟的哭嗓又吼又叫地迴盪在浴室裡。
她一定忘記了,昨天她也這樣說過。
***
她是我的高中同學、大學同學兼現任女友。
照她本人的說法是這樣的──
『因為你爸爸媽媽常常不在家,你每天都一個人很孤單的吃飯,無聊的時候又沒人陪你聊天,充滿愛心的我當然要善盡鄰居的責任,好好照顧你啊!』
眾人官方版則是這樣跟我說的:『她一直懷疑你爸媽是外星人,所以想接近你,看看你會不會也變成奇怪的外星人。』
而我相信,後者才是她真正接近我的原因。
「你要辭職了?為什麼?」
我笑了笑。「因為今天我被歐巴桑調戲了。」
「什麼!有人敢調戲你?是誰!不要命了嗎?」睜得圓圓大大的眼睛,口吻彷彿要跟人去拼命一樣。
「嗯,傳說是全公司最美麗的歐巴桑。」
「跟陳美鳳一樣美嗎?」
「我只是一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會知道看一個歐巴桑美不美的標準要定在哪裡?用皺紋數量多寡決定嗎?」
「你的嘴真是毒辣,就不能用更委婉的措詞嗎?」
「那真對不起,我是唸商學院出身的,可不是文學院。」
「你會懺悔才怪。」洗得乾乾淨淨的頭很清爽地靠在我的臂膀上,拿著搖控器不停地轉台著。「那你接下來要去做什麼工作?」
「怕我養不起妳?」
「我是給我爸媽養的,又不是你。」
「那妳一定是忘了妳有多久沒回家吃睡住了。」
「你欠揍啊!」
我抓住拿著搖控器掃來的粉拳,正經八百地說:「妳要是砸壞搖控器,這一拳的成本就太高了。」
「能揍到你就很值得。」
我傾身親了下白嫩的額面,原本怒火沖天的小辣椒馬上呆若木雞。
「妳錯了,這樣的方式投資報酬率才會高,我很歡迎妳以後用這種方法懲治我,我保證絕對不會阻止妳。」
妳瞪我一眼,悶悶地哼了聲:「你這是作弊。」
「那又有什麼關係?」我聳聳肩,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比起砸壞搖控器來說,我比較喜歡用這種文明的方法解決事情,還可以達到調情的效果,一舉數得,我何樂不為?」
「話都是你在說啦!吃虧的人都是我。」
「妳自己不是常常在說:吃虧就是佔便宜?偶爾讓讓我,最後賺到的人也是妳。」
妳瞅著我看幾秒,有些難以置信地說:「我都不知道你的口才這麼好。」差點就跟著點起頭來了。
「這也是跟妳學的。」我笑,深深覺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真的是有其典故源由的。
「我哪有你這麼卑劣?」
我瞇眼。「妳剛剛說什麼?」
「我是說你……你怎麼這麼聰明?」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偶爾讓一讓也是佔便宜……心中默默地自我催眠著,妳笑容不改地扯著謊言。
「妳知道就好。」
妳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叫道:「啊!我剛剛有接到一個自稱你媽的女人打電話找你。」
「我媽?」我直覺皺眉,看著妳呆呆的表情。「她說什麼?」
「她說她現在在機場,等一下就回來了。」
我跳起來。「他們回來了?」
「呃,是啊。」
「快!」我抓著妳往大門口走去,只差沒把妳當垃圾丟出去。「快回去!」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不就是你爸媽回來?我又不是沒見過他們,犯得著這樣轟人出去嗎……」妳像八爪章魚似的巴著我在我背上不放,驀地,妳低叫一聲。「啊,你完了。」
我抬眼,看見剛從計程車下來的爸媽正看著拉拉扯扯的我們。
我想,以後應該不能再用鄰居這兩個字解釋了吧?
***
我從廚房倒了兩杯水,腳踝一轉,從後面勾著我脖子的女人也跟著轉,一張臉哀哀怨怨地瞅著我不放,好像我是始亂終棄的壞男人。
「妳要黏在我身上多久啊?媽。」
「兒子,你到底跟隔壁的妹妹偷偷交往多久?為什麼都沒有告訴媽媽?我已經這麼不能讓你信任了嗎?」
根本就是從來沒有相信過。我悶悶想著,把一杯水交給坐在客廳的老爸,剩下的那杯放在桌上。
「媽媽也很喜歡她啊!我保證絕對不會欺負她,我會當一個好婆婆,不會像電視演的惡婆婆那樣啦!」
我揉著額角,無奈地望向老爸。「爸,她一直都這樣嗎?」
「嗯,保證數十年都沒變過。」與我相似的臉孔透著笑意,彷彿樂見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兒子,你要諒解你媽媽,她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
我幽然一歎,算是感謝他聊勝於無的安慰。
「乖兒子,媽媽最近就找一個時間去跟隔壁的伯父母提親好不好?我記得他們兩夫妻都是當老師的,對吧?」
「是啊。」伯父還是我大學的指導教授。
「那你是答應囉?」
我拉下她的手,轉身看著她期盼的眼神。「媽,我的事讓我自己處理就好,妳什麼都不用替我做。」
「可、可是……」
「不用就是不用。」
「你討厭媽媽?」
「媽,妳扯到哪裡去了?」
「老公,Waltz不喜歡媽媽了,嗚,怎麼會這樣?是不是因為我不是一個好媽媽?不然他怎麼都不聽我的話了……」
我忍住掐死她的衝動,看著面不改色的老爸完全不動如山,說實在話,老爸的悠哉沉穩真的讓我很佩服。
「老婆,那是妳忘記他已經是一個可以成家立業的男子漢了。」
「我哪有忘記?」老媽繼續叨叨絮絮地唸著。「我只是想多少能幫上一點忙,哪裡知道他竟然一點都不領情!」
「好好好,我知道了。」老爸笑容穩健地答著,轉頭看我。「兒子,看你跟那位小姐交往的樣子也不像一、兩天了,有想要結婚嗎?」
我就知道,老爸還是寵老媽的。
「我從讓她踏進家門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決定這件事了。」
老媽偷偷從指縫間瞄我,小小聲地問:「那時候你幾歲?」
「我十八歲了。」
「什麼!你這麼早就決定要娶人家了?我、我都不知道……」她一臉大受打擊的表情,彷彿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
「我搬出大伯家,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你們也沒過問為什麼。而妳,什麼時候有想過我一個小孩卻老是住在別人家裡的心情是什麼?現在何必還用這種表情看我?」我並不生氣,只是偶爾會希望父母親能多理解一下我的心情。
或許,從每天面對空盪盪的房子,一個人靜靜吃飯的那時候開始,我就在想著,他們能不能了解我其實是很希望他們能陪在我身邊的?他們會不會知道除了不愁吃穿的物慾生活外,我期盼著只是他們能每天陪我吃一頓晚餐?
我誠心誠意地向上天這麼請求過,但總是換來一場空。
望著媽呆若木雞的表情,我轉身走回房間,閤上房門後,我聽見媽又開始叨唸著兒子不孝什麼之類的話,和著爸細聲細語的軟哄。
什麼心誠則靈,根本就是騙人。
***
公園的草坪上,妳跟幾個小朋友追逐玩耍著;我坐在樹蔭下,手上抱著我的筆電正寄出幾封履歷表,突然的陰影讓我抬眼,妳喘著氣笑得開心。
「要喝水嗎?」
「不用啦!」妳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跟不遠處的小朋友揮著手。「今天天氣這麼好,你還拿著電腦在做什麼?」
「找新的工作啊。」
「這麼急著找工作做什麼?休息一陣子不是很好嗎?」
我忍不住勾笑。「聽起來是不錯,不過,我怕妳會跟別人跑了,所以,我得努力想辦法養家才行。」
「我哪有這麼會吃啊?」妳低低咕咕的說著,偏頭靠在我肩上。「不過,要是你兒子的話,我就不敢跟你保證喔!」
我眨了下眼,止不住笑意。「妳在說什麼?」
妳拉過我的手放在妳的肚子上。「雖然他現在只有米粒那麼大,但他確實已經活在這裡了喔。」
「妳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不早點跟我說!」我驚訝地盯著看不出任何動靜的平坦肚子,直覺生命真的是很神奇。
妳笑嘻嘻的。「本來昨天就想跟你說啦!可是因為你爸媽突然回來,只好延到今天才跟你說,這樣應該也不算太遲吧?」
「妳害我少跟我兒子培養一天感情的機會了。」
「那有那麼嚴重啊!」
「很嚴重,嚴重到妳要一輩子賠給我才能彌補我內心受到的創傷了。」
妳凝住笑容,直勾勾地望著我。
「你剛剛是在求婚嗎?」
「聽不出來?是我表達的不夠好,還是妳耳背?」
「喂!你還在開玩笑啊!」
「嘿,孕婦不能使用暴力,不然,小孩就會有樣學樣,跟妳一樣,變成暴力狂。」
我握住妳的手,就這樣牢牢握在掌心裡。
「我們認識幾年了?」
妳偏頭思索,認真算了下。「也有十年了吧?」
「那妳說,妳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
「我又不是只認識你一個人。」
「我知道,但妳卻只陪我一個人吃晚餐,一吃就是十年,而我,以後也沒有打算把這個習慣改掉。」
妳紅了眼眶,又想笑又想哭的瞅我一眼。「哪有人像你這樣求婚的?」
「喔?那妳有什麼建議?說來參考看看。」我是很懂得舉一反三的。
「最起碼也要像學電視廣告那樣啊。」妳故作正經地說著,臉上止不住想惡作劇的笑意。
「哪一個電視廣告?」
「就是那個──『啊,妳看,有流星!』──的那一個廣告啊!」
我忍不住笑,很困惑的皺眉反問:「妳當初不是說那種白癡的事情誰會去做?還再三勸我千萬不要用那種方式求婚。」
「我、我是打比方啦!」
「沒錯,說的也是。」我了解地點頭,然後,看著妳懊惱的表情一眼後,突然伸指往著太陽的方向叫道:「啊!快看!有豬在飛耶!」
妳下意識傻傻地順著我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怔住一秒,迅速轉頭瞪我。
「幹嘛耍我!」
「我只是想知道……」我笑咪咪地將一個精美的小絨盒放進妳的手心。「這麼笨的拐人手段有哪個白癡會上當啊。」
妳瞪著手裡的戒指,不敢放聲笑出來。
「親愛的,妳也考慮太久了。」我拿出戒指套在妳的無名指上,放在我的手裡剛剛好。
「哪會!我、我也要矜持一下啊……」
「那好吧。」我很配合的,馬上修正。「親愛的同學,妳要嫁給我嗎?在妳發現我已經很習慣吃妳做的飯、穿妳買的衣服、聽妳在耳邊碎碎唸……」
「我沒有碎碎唸!」
「對不起,是聽妳跟我甜言蜜語。」這點小事也要計較這麼多。「這麼多年來,妳已經把我的身心都收拾的服服貼貼,妳已經不能把我丟棄,否則我會去社會局告訴惡意遺棄,造成社會的混亂跟世界的不和平。」
「所以,我就應該要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國家興亡,人人有責。」我摟著妳的肩,回以一笑。「妳辛苦了。」
「你哪天要是跟人跑了,我怎麼辦?」妳皺眉推開我的手,垂下的眼看不清藏著什麼情緒。
「要是跑了,早十年前也就跑了,還會等妳把我兒子都快生下來才跑嗎?」這個女生腦子裡永遠不知道在想什麼。「妳這叫產前憂鬱症。」
妳狐疑地回頭瞅我。「你怎麼知道?」
「電視有演,懷孕的女人都會這樣無理取鬧。」
「你的意思是說我無理取鬧囉?」
「我是說妳肯嫁給我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Waltz!」
「別這樣叫我。」我揉著額,實在很不喜歡這個名字。「妳可以叫我大老爺、親愛的、甜心、達令……我都沒意見,就是不要叫那個名字。」
妳眨了眨眼。「為什麼?」
***
穿著白紗的妳驚訝的回頭瞪住我媽,然後,很同情地望著我。
「原來,那個名字是這樣來的喔?」好可憐,真的是太可憐了!
我僵著笑意,瞪向那個毫無悔意的老媽。
「妳不覺得那個名字既華麗優雅又好記嗎?」我媽一臉夢幻,笑盈盈地牽著她剛過門的媳婦在轉圈圈。
「Waltz、Waltz……Waltz就是『偶兒子』(台語)啦!」
我無力一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讓任何人叫這個名字,並不是因為它的英文含意不好,而是因為它唸成台語的時候,會讓我很想自殺。
「老公,你真的很偉大。」妳握住我的手,一臉憐憫之色。
「我知道。」
「爸媽已經答應我,要留下來住一年,等到他們孫子出生之後才繼續去旅行。」妳笑咪咪的說,還從隨身的小皮包裡拿出兩本護照。「你看,為了以示證明,連護照都由我保管喔。」
我怔了下。
「老公,心誠則靈。」妳摟住我的腰,小聲的說:「我會幫你實現所有的願望,變成實現你願望的許願天使。」
我不由得笑了。
「妳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是天使啊!沒有什麼事能瞞過我!」
「我的天使,那妳知道我下一個願望是什麼嗎?」
「是什麼?」
我抿唇勾笑。
「別笑啦!快點告訴我!」
妳的人生裡有一半以上的時間與我交集,我無法想像妳若不在身邊的話,自己將會成為怎樣的人,我的願望,我的天使。
我想成為妳一輩子的幸福。
母親默默地走回站在門外微笑的父親身旁,兩人靜靜凝視著屋內剛成婚就吵吵鬧鬧的小夫妻。
「老公,你想他會知道為什麼我們寫信給他總是寫那四個字嗎?」
中年男子微微笑著,摟著老婆的肩膀。
「他會知道的。」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
兒子,如果什麼都不去做就能成功,那麼再怎麼誠心誠意都是沒用的,當你盡了一切努力,我們就會祝福你,這一生平順無虞,幸福快樂。
心誠則靈,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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