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的右腳小趾破了一個洞,現在只能穿人字拖,還得小心翼翼避免走路時的不經意摩擦,雖然痛不死,但斷斷續續的疼痛還是有些吃不消。這不是我的腳第一次破皮,正確說來,應該僅是多災多難中的其中一次小狀況。
罪魁禍首不是別人,而是愛美的自己。
我很愛買鞋,特別偏愛造型獨特的綁帶鞋,不是綁在前面的鞋帶,而是綁住腳踝的帶子。每次買回來都會先遭到我媽一番嫌棄:嫌我穿鞋麻煩,又擔心脫線的我走到哪鞋帶掉到哪,實在頗不安全。但我偏偏就是喜歡這種麻煩的鞋,穿起來的確比較費事,偶爾沒綁好,走到一半還會突然潰散。記得有一次上課上到一半,忽然感到學生的目光開始一致往下飄,往下一看,我才發現鞋帶鬆了,芭蕾舞鞋原本緊密交叉的帶子四散一地,講課只得稍事中斷,躲到講台後,綁好鞋帶再繼續。
我也知道穿這樣的鞋完全是自我折騰,可我就是覺得好看;除此之外,繫住腳踝,彷彿就繫住了某種類似安全感的東西。帶子鬆了,彎下腰來綁一下就好,又或者我一直認為有了帶子,鞋就可以穿得久一些。
諸如此類不合邏輯的邏輯,讓我依然樂於繼續購買麻煩的綁帶鞋,有時甚至還會做出不理性的決定。例如:這次的傷口就是出自一雙原來不該買的鞋。
我一向喜歡民族風的飾品,今年剛好出了幾款帶有民族風腳鍊的涼鞋,其中一款的顏色搭配深得我心,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決定買了。試穿只是形式,如此偏執的心態真要不得啊!話說回來,試穿的時候,感覺並沒有很舒服,我在店裡前前後後走了幾趟,當時還沒開始磨腳,走了幾次,我以為我與新鞋已達成共識,想也沒多想,就把它帶回家了。
隔天,立刻興高采烈的穿出門。前幾天各穿一段時間,一切無恙,我天真的以為我們一定能和平共處,沒想到第四天就開始出現狀況,出門才走了幾小時,就開始感到不對勁,先是左後腳根有些微疼痛,我想新鞋難免磨腳,也不以為意,貼了一個OK繃繼續上路(OK繃是我媽強迫我帶在身上的,可見我記錄多不良啊!)腳根沒事了,誰知道右腳腳趾又開始隱隱作痛,坐下來才發現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磨出一個洞。
我以為應該休息一下就好,卻不知道當傷口已然成形,只要繼續觸碰,每走一步,傷口就會深一些。
一開始還能忍耐,久了,越來越痛,後來簡直不堪其擾,只好換穿完全碰不著傷口的人字拖。我得給它康復的時間,急不得,只能慢下來。
我媽說:真不知妳這是哪來的偏執?漂亮有用嗎?鞋要實穿才行啊!
話是沒錯,但我這偏執究竟是打哪來的啊?
我媽說起我三歲時的往事:當時外公送了我們一台三輪車,我對三輪車一見鍾情,一坐上後坐就不肯下來,長我三歲的姊姊已來來回回騎了好幾趟,騎到都累了,我仍執意不肯下來,直到媽媽煮完飯,把我從三輪車抱下來,我還哭鬧一番才罷休。隔天一早醒來,又吵著要坐三輪車。我媽覺得奇怪,平常我明明不是很魯的小孩,怎麼一遇到三輪車就變得一點都不隨和了?
長大以後漸漸發現:我對自己喜歡的人與事會異常偏執。一旦我非常確定自己喜歡,不管別人說什麼?似乎都難以影響我,非得自己受了傷,才會鼻子摸一摸,告誡自己下次要小心。但我明明是個生性膽怯的人啊!做什麼事都會猶豫再三,很少為自己爭取什麼,也不知道應該要為自己爭取什麼?小時候爸爸打妹妹,先嚇哭的總是我,所以三姊妹中最少挨打的也是我。
我當然知道漂亮但不好穿的鞋子不該買,可偏偏每次都像被蠱惑一樣,一穿上就不想脫下,直到它傷了我的腳,我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棄。我也清楚有些人只能欣賞不能去愛,但總有那麼一刻,心中會有個聲音不斷響起:有什麼好怕!就去愛吧!當那股傻勁出現,我立刻像脫胎換骨一樣,變得比誰都勇敢,身邊的人越是踩煞車,我越執意往前。
除了眼前,什麼都看不到。
看不到後來的結果通常頗令人傷心,就像我那雙中看不中用的涼鞋:美麗,卻傷了我的腳。
然後我終於明白:真正傷害我的,不是對美的偏執,不是對愛情的衝撞,而是內在那個“渴望受傷的自己”,那個不甘於平凡,不喜歡普通,那個既膽怯又想強大的自己。
唯有受傷,才顯得與眾不同;也唯有受傷,才有變強的機會。
受傷的過程亦是自我療癒的開始:無人相依,只好依靠自己;“習慣”讓人疼痛,只好改變習慣。以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行的念頭,久了,也會隨時間煙消雲散。
不行,最後就行了。
腳上的傷口會日漸痊癒,不留痕跡;心裡的傷口不會完全消失,還會留下微小的疤痕。但不會妨礙往前行走,只偶爾在夜裡隱隱作痛,痛感一次比一次輕,慢慢就能與它和平共處了。
回不到來時路,反倒才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機會。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因為傷害而變得堅強?我只知道我越來越不想忍痛,腳痛了,鞋再美,我也穿不得。以前遇到愛情就非愛不可,現在覺得有些人很好,但未必要去愛,好好欣賞,其實也不壞。
如果幸運能有一雙美麗又不磨腳的鞋,我當然也不會錯過,我還是愛它的美,但我會更愛它的柔軟與韌性,我知道它會保護我的腳,不讓我再輕易受傷。
photo:我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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