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橙黃色的道路上。
是橘色的泥土鋪設而成,傾倒,路由人走平,道渾然自成。
在她半個成人身高的時候,她沒想過「活下去的理由」。
年紀不足,腦容量沒寬大到能夠活動思考這麼深奧的問題。
吃喝玩樂,睡醒上課。
她那時候只知道微笑。
直到第一片。
這是什麼?
她接拾。
道的兩旁一覽無遺,沒有樹,沒有樓。
空的,前方除了路,只有路。
她曾經怕得想棄之,可是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她習慣了這片落葉的存在,她習慣這片落葉的知心,
她習慣了這片落葉的哄睡,她習慣這片落葉的寵膩。
道只有路,不存有樹,更不該有葉。
飛廉從不知名的遠方刮起,捲起那葉。
她那只有半個成人身高的年紀,如何懂得去哪兒尋。
她太小,未曾問過葉兒名姓。
她太小,未能知曉葉兒去向。
她太小,只能等,一直等。
直到長成跟成人平高時,她才知道,
在她只有半個成人身高的年紀時,她就已經愛上那葉。
她佇足在原地好一會兒,好一會兒…長達八年。
她怕葉兒回來時,會找不著她。
當她木頭似得停在那兒,她卻不覺,道悄悄自個兒在移動,
逼得她身抽長了,心也污了,她卻仍守著,這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這樣的戲碼持續了三次。
每當她失去了一片落葉,每當她站住,
每當她緩緩蹲下,僵硬地抬頭看向天際…
當她真的,已經不知道為什麼要繼續走在這橙黃色的道路上時,
總有一片落葉,悄然掉到她面前,就差一步,問她:
「要拾嗎?」
這是,活下去的希望。
然後飛廉會帶走它,她要走好遠、好遠,好遠好遠。
遠得八年、那葉曾飄盪迴旋。
她連抓握的機會都沒有,沒有。
幸而當時停在原地,道雖走,也推得她沒前進多少,
內在的她年紀還是很小,還是能夠像那八年一樣繼續欺騙自己。
欺騙自己,飛廉會還她的,那葉。
飛廉是給她了,那葉更絕,花了兩天給了她假希望,
逼得她又走好遠、等了一年。
到那一次她明白了。
她無論如何都必須活下去。
她很努力。
因為當她想直接離開道路,離開,到邊境的時候,
總有一片落葉會下,可那葉一定會離開,一定要她走好遠、好遠。
好遠,要走到了,才能知道飛廉會不會還她。
要走到了,才知道。
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一次、又一次。
她總會想起失去第一片葉子的時候。
她突然明白了,不是失去一個人就會活不下去,而是活著,突然失去意義。
那片葉,那些落葉,就是意義。
她,早就不想走了,不想再一直走在橙黃色的道了。
為什麼要,究竟為什麼要?為了什麼?
自己?
她一直是為了第一片落葉才走下去的!
一,直,都,是!
她是為了第一片落葉和其相關人士才拼命得要活下去,
拼命得要努力讓自己過得快樂,拼命地微笑,她以為這樣,就會真心的笑。
等待。
彷彿是她一生,一直在做的事情。
八年後一年,一年後四年,四年後兩年。
以等待來逼她繼續往前走。
這一次,這一次她體內真的有個聲音想要吼喊。
這種永無休止的等待,她真的很累了。
她不曉得道有多長,只知道走截至此…
超過一半的過去,全部、全部都在等待。
她的道是誰鋪成的?
她知道。
所以她好想、好想問,為什麼。
可以,不要再這麼永無休止的一個人走了嗎?
可以,不要給她希望、又讓飛廉帶走,逼她走下去了嗎?
可以,讓她停下來嗎?
這一次或許無法奏效了,那個、那些給她這片橙黃色道路的人,你們知道嗎?
很累。
她走到了,結果還是沒有結果。
葉早以枯乾,一握,未揉之,碎了,飛廉連末都不予她。
三次了,八年、一年、四年,還扣掉了八年跟一年之間她欺騙自己的那兩年。
這一次又是兩年,她能走至彼方嗎?
沒有事不過三啊,無三不成禮也三了啊,還要幾次?
還想要幾次?要用幾次這樣的方式來逼得一定得要繼續走下去?
到底有誰會難過傷心、失去她會失去活下去的意義?
她幾乎可以放棄了。
她許久沒看過自己的孩子們了。
沒有為長一半的孩子梳化、沒有為還在肚裡的孩子鑄形。
她幾乎連這件事都可以放棄了。
好累喔。
真的,等了超過一半的人生,真的,等得好累了喔。
第四次,在一開始就連她自己都不想堅持了。
會枯化的就是會碎…她再怎麼等、再怎麼努力往前都一樣。
未知,真的是很令人討厭的事情。
因為在那道的彼方,不是每次都是明亮的畫面。
她走三次了,她會不知道?!
而且還沒有一次到最後仍是完好如初的葉!
你們還想用第四次同樣的技倆,她沒氣力了…
真的,沒氣力了…好累。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