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喝了。」
他們沒有這麼對她說。
她一杯一杯狂飲著,酒壺見底了她再叫,一杯一杯灌著。
她要的不是那飄然的感覺,她要的是...她要的是什麼?
她不知道,她只曉得喝著,這麼喝著,一直喝著。
「別喝了。」
他們沒有這麼對她說。
酒壺又乾了,她仰頭往後靠去。
一股酸意湧上喉頭,她吐了。
頭無法再抬起,她低頭嘔著。
那暈眩不只是酒醉,她知道,是家族遺傳性疾病發作時的徵兆,
她沒有力氣開口對身旁的人說她發病了,她知道這病只能等那暈眩自然退去。
「別喝了。」
他們沒有對她說。
她頭低著,難受地感覺到,感覺不到。
該對她說「別喝了」的人,不在。
醉吐後開始宿醉,難受地痛苦。
稍稍清醒後,他們來到,那些該對她說「別喝了」的人。
「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為什麼要一直喝下去?」
不喝能怎麼辦,她少有喝醉的機會啊,她想喝醉啊!
「你一宿醉就會不舒服個兩三天。」
那怎麼不叫她別喝了呢,在她低頭狂嘔的時候,他們可不在啊。
「我們一靠近你,你就吐了。」
當初不該因為家人的愛心而戴上那塊玉器,戴上了改變她的體質。
她無法離開它,一脫下它,就算親如朋友的他們,
無心也以氣場影響她的體魄,她便病弱。
醉酒時候的她,加上在K房那昏暗,身上的玉器護不了她,
親如朋友的他們也一樣,一靠近,讓她身體不適,發病了。
他們與她都很明白,她用自虐的方式讓自我認知,還活著的這個事實。
痛是一種警訊。
她抽菸,讓心臟的毛病好不了,時而胸悶。
她熬夜,讓身體疲累,讓小毛病們不斷惡性循環。
她用自虐的方式,來告訴自己。
「你、還、活、著。」
她必須活著,必須活著等「她」、想「她」。
當初約定好,她要過兩人份的人生,連「她」的份一起努力!
所以她得活著。
「難過地要死了,又為什麼要喝?」
因為我不能死啊!我只能這樣讓自己痛苦下去啊!
「這樣有什麼意義嗎?她已經死了!」
「她」已經死了又怎麼樣,或許有借屍還魂的可能啊!
或許還有在一起的機會啊,我都等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會沒有什麼可能!
「她已經死了。」
她前陣子在bbs連線板看見一篇小說「轉世」。
內容說著一個男人,深愛著一個女人,但那女人因病而成植物人,
他很希望,如果真有來生,可以再與那個女人在一起。
於是他創立了一個公司,創造自己的複製人,將自己前世的記憶灌入,
讓自己的複製人,與心愛女人的複製人再共度一生。
但命運讓男人還是與女人錯過,因為他總在午夜夢迴時,
夢見一個他痛愛,卻得不到的女人。
男人不知道,那是他今世愛著的女人的前世。
人生並不是只存有快樂,在世世代代的記憶傳承中,
悲傷與憤恨也被留了下來,他太過愛上輩子的她,
認不出眼前的她就是夢中的依人。
男人在每世死前,得知自己生生世世的故事,
男人決定將複製人再分割,不讓此世的夢靨再阻斷兩人的未來。
而後又是幾世的錯過,幾世的因果報。
男人躺在病床上,根據當時自己創立公司的規定,
死前有得知一切的權利,他聽著自己的故事。
說故事的女人也說了自己的前世,她是男人被分割的複製人。
她也擁有前世的回憶,那份愛也讓她午夜夢迴時放聲大哭。
但她選擇了未來,她與男人不同,她選擇向前走,而非在同一份回憶裡沉思。
她過得很好,比男人好。
說故事的女人離去。
男人決定,讓這份愛,就此成為美好的回憶,他放棄再轉世。
宿醉的清早,她想起了那篇小說。
是不是,她真的應該放下了?
是不是,她真的應該好好繼續過生活了?
是不是,她真的不應該再繼續思念「她」了?
是不是,她真的不用再等「她」了?
過去兩人的相處,記憶經過十年的磨損,她只記得自己愛「她」。
她只記得她們兩人相知相惜,在失去「她」之後的十年間,
她未曾遇過一個如「她」一般了解她的人。
她也為這份深刻的愛感到莫名。
超越了友情、超越了愛情,更甚於家人的愛。
那份感情的名稱,連她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定位。
「她」死了。
她當然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卻像是受創患者一樣,以為一直堅持下去,「她」便會活過來一樣。
借屍還魂也是有可能的吧?
她真的是這麼相信著的呀!
一年半的約定時間還沒到,她不想在那之前放棄。
說真的,一年半的時限還沒到,我還不想放棄。
有機會喝的時候,我不得不喝,我要醉,我要痛,
我才知道我活著,我才能警惕我自己還得活著等她。
而不是死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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