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盡天涯 成長是包容傷心的一切理由；生活是早上的兵荒馬亂與晚上的燈下樹影；寫作，不過是與自己和世界對話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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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孫滿堂
文/林玉鳳

     這是一種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感覺。因為那是在想像爸媽在天之靈的感覺，也是很多年前就想表達的一種感覺。

    那一年，爸在夢中離世，我們趕回家的時候，他還是睡熟的樣子，我們的眼淚卻沒法停下來。那是突如其來的離開，我們哭了很多天，媽沒日沒夜的低吟潮州哀曲，聽得眼淚都變苦了，一直到出殯的前後。

    記得那個守靈夜裡，最後的一個儀式是在親友離去後，一眾親人在殯儀館職員的指示下，從長到幼的排好隊，走到一個巨型的化寶爐前，看着工作人員把紙紮祭品一一放進爐裡，我們在紅紅火光的面前，一邊喊着爸的名字，一邊祈求他收到我們給他的所有。那時我幾乎站在隊伍的最後，有那麼一刻，我回頭四顧，才瞥見我們家居然有那麼一大群兒孫披麻戴孝在那裡肅穆。我突然覺得哀而不傷，因為那情景，是另一種兒孫滿堂，我覺得爸和我一同看見了，而且正在欣慰自己勞碌一生卻仍然有福，因為他有滿堂兒孫送別。

    為媽守靈的晚上，我突然記起爸離去時，那化寶爐前站滿家人的情景，而這一次，我們更加多人，因為家中的第三代，也快要成家了。媽出殯那天，天空下着綿密小雨，我們好幾十人，也是披麻戴孝的為她送別。到了山上，我走在隊伍的最後，一抬頭，幾乎是同樣的錯愕，看到白衣繞着山路，送靈的隊伍好長、好長。我哭了，卻還是同樣的感覺，覺得媽在那一刻，和我看到了同樣的情景，有那麼長長的一隊兒孫為她送行。於是，我想起她説當年移居澳門前，曾經到家鄉的蓮花山，在相傳可以看到未來的岸邊岩石間看到自己的未來：一群穿了小白裙的女孩坐在圓桌旁跟她吃飯。很多年後，我們都上學了，穿了澳門學校流行的白衣裙校服，她驚覺，年少時在鄉間所預示的，就是她生了滿滿一室兒女的未來。

     我想，我那抬頭一瞥，是媽故意要我看到的，她有滿滿的兒孫送別，她此生圓滿。白衣伴她而來，白衣伴她而去。

 
文: 原載2017年11月30日澳門日報「亂世備忘」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