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月台有些冷。雖然已買好車票,我還是走出月台在空蕩的一樓大廳閒逛。商店都拉上布障,我喜歡此刻快睡著的台北車站。
第一次坐在候車室裡等車,前方的大電視無聲地播放廣告,以跑馬燈姿態告訴旅人台灣島各地的天氣,後方立了一盞昏黃的聚光燈,讓我能襯著光低頭塗寫筆記。從來就沒有繪畫與攝影的天份,發現自己喜歡用文字素描。
搭往台東的莒光號,我便沒那麼幸運了。跟在人潮中上車,還擠不進車廂,車就開了。身旁有個年齡和我相當的白T恤少年,同我放棄移動佇立在車門前。氣溫悶熱讓我開始飆汗,當想到這是趟近八個小時的車程時,心裡不禁暗自叫苦擔心自己就要撐不過去。
不過半個小時後,我發現原來莒光號的車門是關不牢的,漸漸推開一點,再推開一點,直到右手整整撐開車門,橫向奔馳的景物伴隨沁涼如水的夜風灌入,坐在車門的階級上,猶如童年吟唱的「火車快飛」,我終知道這趟車程將會很好玩。
註:歡迎有機會也來搭乘「車門階前座」,不過必須要能忍受二手煙氣味,及注意自身安全。
左右兩邊的車門,我佔據一方,另一方是位應該已有七十歲的阿伯,剛上車時的悶熱讓他退去身上的花襯衫,只著白色內衣。戴著一頂格子紋鴨舌帽,阿伯以無所畏懼的姿態,一手抵住車門,昂首迎著風站在階梯的最下一階,我看見他比誰都「漂撇」的浪人神采。
後來沒多久,突然聽到阿伯「喂!喂!」地驚叫了兩聲,因為一個打著哈欠的阿巴桑拿著報紙想坐到階梯上,彎腰時,頭差點沒將阿伯「頂」出車子去。
阿巴桑很快就進入睡夢中,阿伯依舊堅穩地佇在車門前,動作中卻多了一份怕吵醒阿巴桑的小心亦亦。
當旅人疲憊睡去,黑夜也顯得溫柔。窗外的風景說不盡,讓我幾次興奮地想脫口喊出:「嘿!看到了!我看到了!」厭倦太久被困在城市吵雜卻無言的鐵窗裡,這樣的夜間奔馳讓我覺得好值得。
月光下的河流,就在一步遠。我在河上面,跟著遠方房舍的點點白光一起被倒映,風裡多了濕涼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更大口更大口的呼吸。經過一座輪廓亮著橘色光芒的工廠,讓人以為是灰姑娘才匆忙離去的城堡。
白T恤少年一直在旁邊站著,我因坐著而不好意思的問他:「你要不要也坐一下?我們輪流。」他才第一次微笑,搖頭說不用,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後來經過一座在濃霧裡燈火通明的露天籃球場,他睜大眼睛說:「哇銬!這麼晚了還開著燈。」一副嚮往的樣子。
我只是呵呵地笑,暗自懷疑那會不會是狐狸變出來的啊?白T恤少年最後在宜蘭下車,臨走他回頭跟我說再見的時候,露出讓人意外的傻氣的笑容。
車子過新城站(接近花蓮),我看見第一顆星星。時間是零晨三點三十四分。
我開始有了睡意,有位好心的先生告訴車門前僅剩下的我與阿伯,車廂裡有很多空位,我便沒義氣地去找位置打瞌睡了。倒是阿伯依舊篤定,仍是神采漂泊地站在車門前。進車廂前,就著他的背影,我晃動地按了快門,拍下這趟旅行的第一張照片。
清晨五點,後山的天色已經明亮,我昏沉地在山丘的懷抱中體會「後山日先照」的感動。我終於到台東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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