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爆炸發生的時刻或許有預兆,卻無法切確預測時間點。
轟的,那一刻來了,原本完整的在那瞬間後,分離、破碎。
碎的超乎預期,就算有再多準備,都讓你不敢相信原本完整的一切竟可以就這樣瞬間消失了,不再、不在。
從此,無法預知會有多久,隨時隨地都可能響起襲擊警報,連續的或一波一波或大或小的爆炸四處開花,震度有深淺有尖銳有悶擊,形式萬千,或酸澀或苦痛,或是讓人憤憤不平,卻都只能逃。
逃,跑,換個動作,找個人說話,從那侵擾中離開,不讓夢魘抓住。或是乾脆轉身緊緊與之擁抱,不管什麼都承受下來,要哭要笑要罵都隨它。至少那樣就不怕不怕。
然後可能突然又覺得充滿希望,正向又陽光,好像明天一定有什麼在等著自己,卻永遠不會是今天發生。
以上反反覆覆,就在那個大爆炸發生之後。
二、
我覺得你一邊走一邊流淚的樣子,很美啊。
當車往北行駛兩個小時進入轉運站,你下車,走地下街,再進捷運。這段路好難,想著這每一步,過去都是為了與他見面而走,如今,卻再不相干了,淚水就這樣止不住的靜靜的流。你想路人就當你是乾眼症發作吧,但其實有誰真的在意呢。在意的人是在前方等著你,等著什麼都不管只給你擁抱的人。
「抱一抱就好了。」那最初的某夜裡,面對你叨叨不休的焦慮、恐懼,他是這樣溫柔的跟你說的啊。
而且那也不叫哭。
真正的哭是當你終於走到好友她們家裡,在見面打招呼的擁抱裡,你就撕心裂肺的哀嚎起來了,激烈程度連自己都意外。
畢竟想到了上次一起來過的,一起,一起過的……每個相關的念想都可以是你流淚或哭的資本,不怕沒得花,就怕一輩子花不完。
好友太好,就這樣陪了你一天,從午餐吃到晚茶,不停為又哭又笑一下理智又一下崩潰的你添茶水補充水份,任你想講什麼都講。
你知道這是一場儀式,一場告別式,為了好好確定這個事實,才能不管之後要花多少時間與力氣進行清理,要跑多少步,或一直癱軟無力的休息都沒關係,從此,你已經在路上了。
三、
真的就像是養了一隻鳥或壽命總是不及人類長的狗或貓,時間到了,就放他去飛。(阿美說,他不是地勤嗎?為什麼要飛?真的太可愛了,讓人笑著笑著就哭了。)或想像是,你的愛人一生的夢想是當太空人,努力這麼久,機會終於來了,他去執行單程的太空計劃了。
我一點都沒有怪他,更重要是提醒自己不要怪自己。一切,只是時候到了。
流著淚也充滿感謝,畢竟過去的每一天,彼此是真的把彼此都捧在手心裡愛著。
我難過的也不是結果,是一直以來我心疼的也心疼我的那個男孩突然消失了。這些天都有飛機失事的新聞(他們說水逆啊機瘟啊),之於我,沒有人知道的是,還有一班神祕的載著那個只屬於我們之間相處會出現的那個,嚷著機器手臂啟動的他的飛機也消失在雷達上了。
幾天內理智的跟大家說話,說著我可以的,這個結果本來就在我們的預期裡啊,這只是必然的叭啦叭啦,還不及好友直接罵一些髒話來得正確,她說不懂我們在學什麼聖人。
其實從來就不是要裝什麼聖人,就只是壞掉了而已。(修不好也不用修,跟大多人不同的思考迴路也會有遇到相同頻率的人,有再次建立關係的可能吧。)
想到最後的旅行的那幾天裡,突然湧起的泫然欲泣原來都是真實的情緒。夜裡抱著時,我甚至跟他說很想你。那時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什麼已經在他身邊了,還是有止不住的想念,原來是心比什麼都清楚,他主動說愛我的次數、眼神與擁抱的角度、牽手的方式都已不一樣了。
幾天後我問唸哲學的樹,感情到底有沒有誰辜負誰呢?
樹說,有辜負啊,並不是說沒有辜負,只是說辜負了也不能怎麼樣這樣而已。因為你對那個關係有未來的展望、經營、好意,而他片面的停止了接受這些好意,因此叫做辜負了這些好意、辜負了付出的感情。
問題是感情是不能在「啊我不敢辜負你所以只好白頭偕老」的狀態下維繫的,會有雙方都覺得到此為止就好了的時候,也會有一方只好辜負對方了的時候。
這就是感情世界的常態,一方想要改變、體驗看看不同的世界,沒有這樣想的人就會驚訝一陣,需要花時間消化。
四、
一個鬼故事。
那間咖啡店的老闆曾有過一位論及婚嫁的男友,甚至有張合照放在店裡,就在沒有特別明顯也沒有特別遮掩的地方。照片裡的男孩很年輕,老闆笑得很開心,是咖啡店客人都沒見過的那種笑容。老闆一直是個開朗的人,大家當然都看過他笑,不管是表示禮貌的微笑或跟熟客間的笑鬧,卻從沒曾見過他在那張照片裡面的那個笑。那像是如果將每種笑容的弧度以角度來標示,在那張照片後,他再沒笑過的87度(之類的啦)。總之那是一個讓人感到當事者發自內心,感受著幸福或全然沉浸在快樂裡才能有的笑容吧。
與老闆熟了後,當然有人問過或聽問過的人說起,老闆最後沒有結婚,因為那男孩在某次單獨的旅行裡驟世。故事就這樣短暫,基於誰都知道這是很悲傷的事,好像也沒人會再追問細節。
一直到那天,如果不是在飛機上看見那位空服員真的太像照片裡面的那個男孩,以及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或說如果真的是鬼,是不會讓我們看見的,就跟神一樣。),我想我永遠不會知道故事的真相是怎麼一回事,也在那瞬間,我好像能理解老闆的心情了。
五、
世界還是很大,像是,你還沒看過全世界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