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感動是會內傷的。
〈台北上午零時〉故事要說的是,台北一處被迫拆除在即的違章建築物背後隱藏的一個三十年前的悲劇故事﹔當年的鐵工廠老闆霸道欺壓三個少年學徒,而三個少年學徒卻又同時都愛上老闆娘的姪女,結果一次酒後亂性,老闆強暴了自己的姪女,引來學徒順理成章的殺機…。
看到這,不免會替吳Sir捏把冷汗,曾在人間條件二裡被美秀阿嬤逗得又笑又哭,這次講述這麼一個台灣當代血淋淋的社會案件,能演變成動人的故事嗎?
結果,我在謝幕時激動地拍紅雙手。只因為在悲劇的故事裡,每個人,都無怨無悔地為自己所關心的人付出與守候。
學徒阿榮向同為學徒的阿昇、阿加傾訴了自己喜歡阿玲的心意的那個夜晚,阿加跟阿昇卻同時沉默了。因為道義二字,他們默默選擇放棄自己的愛情,不願跟阿榮爭同一個女生。阿昇甚至當起代筆,幫阿榮寫一封又一封的情書給阿玲。
在那個保守的年代,阿玲也沉默地接受了每一封信,卻不表示她心裡不知道真正寫信的人是誰,而她也喜歡上了那個為她寫情書的人。但她只是低頭說一句:「每次看信,都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悲劇卻在這時開始悄悄蘊釀,阿加不慎在工廠裡壓斷自己的手指,為此事心煩的老闆藉酒抒發壓力,微酣之際對阿玲伸出魔手。事情發生後,阿榮擔心阿玲會再受欺侮,動了殺機,趁夜刺殺了老闆。阿榮入獄後,阿玲發現自己有孕,決定託付終生給阿昇跟阿加其中一人,讓他們在戶口名簿上當孩子的爸。
兩個人本來就都對阿玲有愛意,自然義無反顧,阿加開口答應,阿昇卻依然選擇沉默。多年以後,中年的阿玲跟阿昇在麵攤再次相遇,談起往事,已經釋然。
阿玲當時心裡當然希望開口的是阿昇,卻在被關了九年的阿榮出獄後,知道,阿昇那一刻的沉默是因為,他早已決心要以阿玲的名義不間斷地寫信給阿榮,說會等他出來,讓在獄中的阿榮有活下去的期待。
阿玲對阿昇說:「你喔,這一生沒虧欠誰。唯一虧欠的,是你自己。」
我們都知道悲劇是會輪迴的,中場休息前,劇情一直沒提到婚後的阿玲會過得怎樣,我悲觀想著,男人喔,一定會變的啦,可能沒個幾年就會開始酗酒毆妻,怪妻子瞧不起他是個斷手的半殘!
結果娶了阿玲的阿加到底是怎樣呢?跟阿玲合力開了間麵攤,幾年後還開了分店,更在阿玲的小孩出生後,他跑去結紮。因為,他說:「也不確定自己以後如果再生一個,會不會大小心,那就生一個就好。」
所以當阿玲回首半生時,她沒怨,並幸興自己是這樣被眾人疼愛著。是的,就是故事裡的每一個人,沒有誰怨過他人,只有感謝與認份地付出,一個悲劇變成了動人的故事。
阿玲的阿姨阿秀是故事裡另一個女主角,她跟阿玲有一樣的遭遇,也有個男人為她殺了人,只是那個男人又在她的人生裡導演出另一齣悲劇。但阿秀對他,始終有最初的那份情。所以,如果不是阿榮,那夜動手殺人的就是她,然後她會自刎,去跟自己的姐姐認錯,沒照顧好她的女兒阿玲。慘案發生後,阿秀還是每夜去睡他們原本的房間,因為她在懲罰自己,她要在心裡上跟阿榮一起坐牢。
這也是一個關於守候的故事,且一守就是一生。阿榮、阿昇為阿玲在遠方守候,山東饅頭店老闆阿安(劇中沒提到他的名,但以每一個人取名的邏輯來看,演山東仔的是羅北安老師就一定是叫阿安啦。呵呵。)守候麵攤老闆娘阿秀。
有句台詞在阿秀跟阿榮獄中的乾爹(柯一正)都異口同聲地說過,就是「隨緣卡瞴負擔啦!」當阿安表示可以娶阿秀,阿榮要正式認乾爹,他們都是這樣回答的。那是人與人間相依、彼此守護照顧的真諦,隨緣,在這聚散無常的人間,隨緣相依,緣散不強求,不要因為名份羈絆住對方了。我想我懂,只是還不會,該放手時還是不能夠。
最後,就是關於回憶了。中年的阿榮與阿昇一邊重遊舊地回憶過往,一邊不勝感慨地說:「人生除了回憶,還剩下什麼呢?」也說「沒有可回憶的人,那些地方都只像是演戲的場景,有什麼意義?」
他們都是真正經歷過苦難的一輩,其中艱辛甚至不是我們可以想像,但是,他們並沒有拋棄自己苦難的過去,甚至感恩擁有這些回憶。只因為他們都已瞭然,回憶再不會傷你,它是你人生的一部份,有它,你的人生才會圓滿。
我們身邊有多少人已拋棄了自己的過去?麻木地活在當下,忘了此刻就將是自己的過去。永遠在後悔,永遠無動於衷在自己造成的不快樂的輪迴裡。
吳SIR最後謝幕時,又再一次誇獎了台中的觀眾,上次人間條件二,台中觀眾的反應也同樣讓他很感動,這次是很多他預設的笑點在台中場終於有了回饋。吳SIR說:「社會亂糟糟,能跟一群人一起共同完成一件事的感覺真好!」
謝謝吳SIR,謝謝美秀。原來,感動是真的會內傷的!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