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My Eyes Hi, this is Jessica, a girl whose viewpoints of life are placed here. Through her eyes, you may discover and rediscover both a different and a familiar world. Hope you’ll enjoy it :)

980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前一陣子國文課上講到梁實秋在第一任老婆過世之後，又娶了一個年紀相差三十歲的明星。某S不待聽完就叫到：「天啊！那他到底愛不愛他第一任老婆啊！」
　　我聽了，笑說：「又不是娶了新的就表示他不愛舊的！」　
　　說完嚇了一跳，一方面是因為是S，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

　　S說的話對我來說太熟悉。
　　我分明看到一個留著兩根辮子、穿著洋裝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皺著眉頭，緊拳著雙手，一臉堅決生氣，用稚嫩的聲音打抱不平。那是我。還很小的時候。總是認為做好事的就是好人，做壞事的就是壞人；高興就該笑而哭代表的是難過；自己不對就改而別人做錯就告訴他；說謊和騙人是不對的，就像行人需走人行道，車子要在斑馬線前讓路人先過；男生長大後會和女生結婚，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而真正永恆的愛戀是另一半死了也不再娶再嫁。莊子妻死，方箕踞鼓盆而歌的道理對我來說似懂非懂，只當是古人特例，那時的我也不會明白世界其實不是涇渭分明，事事理所當然，直接、明亮一如太陽。
　　
　　於是我從這個小女孩單純執著的眼睛裡看見倒映出來的我。當我從小女孩蛻變成大女孩，怎麼就變成當初自己對抗的模樣？是當時年幼太天真，還是不再堅信世上的美好？

　　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千百種感覺頓時湧上心頭。就好像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說謊騙人、叫別人幫忙寫作業然後繼續裝乖、騙過所有老師（為什麼都沒有人說話？她不是錯的嗎？）；同一組做事情最後只有一個人在努力做（為什麼他們不做？為什麼？）；有人為了錢獵殺、欺負動物（動物好可憐，牠們會痛，會死掉呀！）；看到同學身上傷痕累累覺得很害怕，原來她爸爸是幫派份子、媽媽是繼母、哥哥游離不定，雖然她離家出走也沒有人注意到，還是班導晚上九點站在學校附近的捷運站打公共電話來我家尋求母親的協助才知道的（為什麼？他們不愛她嗎？那是家嗎？）；有人仗著自己輩份比較高，就可以對別人頤指氣使、動手或者把黑的說成白的（輩份是什麼？她是誰？其他人為什麼要聽她的？）；震驚地知道同學的學姊14歲就已經性經驗豐富（她不是才大我一歲？她不是才14歲？她連結婚都還不行？）；沒有爸爸的女生是缺了一口的蘋果，交男朋友的時候會被嫌（可是她人很好，為什麼她男朋友的阿姨要這樣說她？她哭的很傷心呀！）；發現成績好的人不一定品行高潔（怎麼會？你看5班的茹、8班的姚、9班的莉、10班大小K，還有書中古聖先賢，那個不是人品一等一？）；就像知道學校其實不是最乾淨的地方（那還有哪裡乾淨呢？）；就像……

　　太多了，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突然想起小學時候曾經看過一篇關於「家風」的文章。大意是說家風這種東西乃一家的習性、價值觀和作事風格，很不明確但是確實存在（作者的口氣很委婉），會代代流傳並影響一個人。那時候看過也不甚了解，現在想起來卻清清楚楚。外婆曾經向我講述曾祖母的故事。她說，祖母生下了三個小孩，一男二女。但是曾祖父很少回家，大概是外頭有了女人吧，不關心家裡，也不拿錢回來。那時候的女人家哪受過什麼教育，曾祖母看這樣子下去也不是辦法，又本來就是個討厭管閒事、討厭婆婆媽媽、決不向人乞求的堅強女性，便捲起袖子，從此到處為別人縫製衣服(據說她做的極好，鄰居和客人都稱讚他)，夜以繼日的辛勞，撐起一個家。在外頭別人都以為祖母吃好穿好，因為她看上去精神極好，皮膚尤其白嫩，像是吃過很多好東西的樣子，殊不知曾祖母常常是等小孩子都吃完了，才撿剩下的吃，不吃也是常有的。那時正處日治時代，她甚至能讓外婆的哥哥去日本留學、外婆上北二女；外婆的哥哥被誣入獄，也能籌錢使之出獄。「伊很勇敢呵！」外婆總是這樣讚美。但是等所有的小孩子都成家立業了，曾祖母不需要在拚命賺錢養家了，有天留了訊息說她該忙的也忙完了，責任也盡了，她不需要再管了，生命也沒什麼樂趣，便自我結束了生命。這是一段很令人震驚的故事，外婆每次都說的很平靜。
　　外婆已過七十高齡，但她常常都說：「長歲壽（長壽）有啥米好！那是阮，才不要長歲壽。」小時候每次聽到都覺得很難過。後來有時候也會聽到母親說：「生命是很無聊的。」小時候初次聽到的時候只覺得難過，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敢說什麼。過些時日聽到，氣急敗壞，但是舉不出例子來反駁。稍大一點的時候聽到，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竟敢大聲的說：「才不是呢！」後來聽到，我淡淡的對母親說：「我真不喜歡聽到你這樣說。」現在再聽到，最多只是不語，收拾好手邊的碗筷，靜靜把東西整理好。
　　
　　嘆一口氣。
　　
　　難道長大意味著屈服？向那些不乾淨的、那些我曾經反抗、拒絕接受的一切屈服？
　　矛盾，這世界好矛盾。
　　
　　我任性的不想知道答案。





2006.1.8誌
2006-01-09 18:54:55 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