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簡單的生活,不是 simple life而已,是不需要多費心猜想的單純的生活。
以前幾乎沒有過,是說日子本來就應該這樣單純而規律嗎?
早上六點四十五分準時出門,日子好像都沒有改變,遇到一樣的人,查一樣的房間,很稀奇地出現一位新會的病人。
下午一點半開始的診跟到晚上快八點才下也沒有讓我覺得急躁或焦慮,連肚子餓的感覺也幾乎沒有。坐累了,就默默地起來出去上廁所,透透氣,厲害的是主任跟護士,六個小時的馬拉松門診,我都沒看他們出去過。
這是我沒有星期一症候群的星期一。
今天下午的診,很難得的破了我上禮拜打瞌睡的連莊紀錄,保持十分之八點五的清醒,連自己都很驚訝。
其實說生活很單純世界很小也不一定,進來診間的人什麼樣都有。
是因為今天的門診有很多人文上的變化,所以才讓我驚訝地沒有沉睡吧。
光是前面分別進來的三個病人,每個病人平均起碼都花上二十分鐘聽他們傾訴。
有胰臟癌開完刀卻又新發現轉移到肝臟的病人,他和他的妹妹看起來像是想要生氣可是又沒有對象可以宣洩,原本以為已經清除乾淨的惡夢,在平靜一段時間以後又蓄勢待發地匍匐在角落,他們有時訕笑,有時寬慰,聽取可以獲得力量的片段,儘管當那些片段被不厭其煩地教導給其他病情不影響生命的人聽時,看起來是那麼理所當然。
有捐贈骨髓的病人被同樣在二十年前成為苗栗第一例捐骨髓的媽媽帶來調養身體,然後媽媽不停地強調她認為女兒身體不好是她自己沒照顧好自己,跟捐骨髓與否沒有關係,看她女兒外表聰明,卻散發出和和氣氣娟秀的氣質,讓人覺得很難得。
我最想哭的是從新竹下來看不孕症的病人,連她自己都說自己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撇開公婆的壓力,撇開丈夫的自尊問題,即使這些通通都不存在,最痛的還是心裡還沒有變硬的部份。
其實就是遺憾的問題,不管放不掉的是什麼,有了奢念就很難超脫。
喜歡的人,喜歡的夢想,親愛的家人。當想要維護的遭到破壞時,就是挑戰的開始。
可是啊,人生只會朝向終點,軀體只會漸漸敗壞,病人家屬在詢問是否要讓家人接受氣切的時候,我都很不忍心想像答案,是啊,為了長期照護著想,的確是應該把脖子切開一個洞,接一條管子呼吸並且以供抽痰。但是,之所以會這樣拖延,會想要爭求更多的第二意見,其實不是想要什麼專業,只想要被安慰而已。
我很想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不是只有她有這種痛苦的感覺,任何有所求卻得不到的人都曾遭受或正遭受這種折磨。
其實我真的想過他們的處境,我很同情,我可以理解她說當只要這個問題被想起的時候就會面臨的壓力。可是,也只能等時間過去。
最壞就是當未來把我們都覆蓋,沒有餘裕再思考或嘗試的時候。或者當寬恕來到,在那之前。
還有為了住在加護病房昏迷不醒的母親而帶著處方箋從其他醫院跑來病人女兒,不管主任說什麼,她都不停地道謝,前面的劇情這麼高潮迭起,我都還沒有從那位家屬的惶恐中恢復過來,下個病人就笑瞇瞇地進來,問說她前兩天去綠島,之後要去澎湖玩,不知道感冒能不能去。
還有八十幾歲的老阿公進來就秀日語,又指點醫師說像他這樣腰痠就是該開個杜仲,再換個三十六歲的年輕人進來,主任把了脈告訴他要心情放鬆,他就看似不經意地說自己現在已經很放鬆了,去年還在美國唸博士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緊繃。
就是這樣截然不同的幸與不幸,在小小的診間裡交互上演著,帶著病痛來,挖些希望走,吐一些苦水,爭取一些品質或時間。
因為我還無法完全旁觀,所以有時候會覺得不公平,也會有點氣憤,替那些相對不幸的人。
可是也許只是因為他們位置不同,彼此換了個位置的話,說不定反應都還是一樣的。
上禮拜晴天的早晨,出了醫院停車場穿過庭園的路上,很開心地看著草地上的含羞草,忍不住去撥弄他們,因為他們的迎接,讓人心情很愉悅,但是回過頭來發現地上竟然出現蠕動的紅色軀體,真是嚇了我好大一跳啊,好多馬陸和蚯蚓......
其實最高興的事還有一件,就是不用值班!!!
因為不用值班,晚上突然全部都變成是我的,幾乎想打網誌就可以很任性地先把該查的作業拋到一邊如同我現在正在進行的行為一樣,暢所欲言。
可是也因為多了可以停下來休息的時間,才發現沒有真正想做的事情。
沒有即使不吃飯不睡覺也想盡量去做的事情,日子好像是一張白紙,一直以來都被佔滿,所以當出現空白的時候,就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
因為空白並不是為了放鬆或藝術性的留白。
因為無法單獨面對空白, 只好不停地約會或著加班,把那些空白填滿,看起來就好像細密地沒有可以懷疑的縫隙一樣。
因此,即使這個週末被我用下午茶夜間出遊爬一整天的山填得滿滿滿,我也明白,那都只是為了不要白白空白而挑選的填補罷了。
就像你在一個沒有家俱的房間,從電腦喇叭傳來沒有停過一分鐘的音樂,你們面對面或者圍著一張擺了咖啡和花茶的桌子,談論一整個下午關於別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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