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禮拜的讀書進度嚴重落後,面對明天即將來到的case report,昨天開始埋頭唸書。日文跳舞休閒計畫頓時都沒有份量。
認真的熱力難得地一直延續到今天,唸著唸著,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內科大晨會的布農族阿嬤,一下子重重的感覺重新壓上胸口,而且似乎有加重的傾向。
例行的Mortality & Morbidity檢討會,經過了漫長的一天,早上報的case又突然在我腦海中浮現,也許是剛好翻到了疾病類似的章節,阿嬤的病情反覆進展了兩個多月,落落長的用藥臨床表現實驗室數據影像學,總是一直讓人霧裡看花的抗生素反應到最後終於揭曉的finding,由於主任在case presentation中提出許多疑問,加上住院醫師及會診的骨科主治一來一往的回答,使得會議進行遲滯,但是我清楚記得的是八十六歲的阿嬤,在醫院的期間原本還會唱歌,經過了漫長的治療以及許多因素的結合之後,變成現在的昏迷狀態。還活著,但是comatose。對疼痛有反應,但終究昏迷。
當指導會議的血液主任說出病人的愈後,有可能醒來,可是她的fnction不可能恢復了,會變的很差,我忍不住為她感到難過,一個在病房還能唱歌的布農族阿嬤,其生命的韌性,在許多使她顛簸受苦的因素環俟之下,顯得何其珍貴。
聽得出來會議上不乏數落的笑聲,稍微劃破沉悶的氛圍,我相信在場的每個人也一定多多少少都有所感觸,只是對生命中無力抗拒的事情慢慢學會接受和釋然。他們一定也曾經跟我一樣,容易感傷,容易受傷。
上禮拜待在內分泌科的時候,一個下午的診就看到很多來超音波室做aspiration的病人。
學長一邊教一邊做超音波,確定位置,下針,抽吸。病人實在太多了,多到學長講話字字珠璣,停留在空氣中的時間瞬間即逝,多到我很想上前去好好跟她們多解釋一點接下來即將要做的步驟。光是想像一根細長冰冷而尖硬的針頭要穿透肌膚侵入到goiter,就讓我有點無力。我可以想像的出來她們應該會有的害怕,每一個細小動作,顫抖,揪緊衣角,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以對,對我這個旁觀的見習醫師來說,我比她們清楚的是她們即將面對的以及接受的處置,我想回答她們多於她們所知有限的疑問,她們的問題最多是超音波顯示的病灶有多大,除此之外,幾乎想不出什麼相關的切身問題了,可惜我不是在病理室,我也無法馬上告知她們急於知道的結果,安撫她們的心情,比他們幸運的是我不是躺在診療床上等待被抽吸的那一個。
還有禮拜四來上衛教門診的糖尿病患阿公阿嬤,有的對護理師的勸導感到不耐,有的還很認真地拿起筆來把護理師的話抄起來做筆記,一步一步確實地執行。每個人面對疾病的態度都不一樣。
一餐可以吃幾片麵包,把水果切小塊,放到碗裡面量,可以吃八分滿的份量,龍眼葡萄可以吃六顆,芭樂三分之二塊,最喜歡的生魚片偶爾放縱一下,一個月就吃那麼一次。每一餐不能吃太多,也不能吃太少,不能暴飲暴食,自由自在吃自己想吃的食物,一天還要測四次血糖,針必須刺入敏感的指尖,即使是短暫不到一秒的時間,我試過以後還是忘不了一瞬的疼痛。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小熊圖案的彩色紙卡,上面有一個一個的小洞,問了之後才知道那是給糖尿病小朋友打胰島素的卡片,把它貼在手臂上,腹部,大腿,依照洞洞每天輪流換不一樣的位置打,這是生病的小朋友的卡片。
偕伴來診間的老夫妻相較於其他病患顯得幸運許多,卻也是自己打理三餐,兩人份難煮,又要有菜,又要有營養,再怎麼吃也是兩個人的份,索性吃自助餐,但是自助餐又沒有那麼均衡,又油膩,免不了控制上的困難。
為什麼老人和嬰兒所受到的眷顧相差這麼多呢?我覺得有點難過。
過了盛年的青春之後,人生就會一路下降到終點,路途上沒有再高起來的方法,這是智慧還是換來其他更有價值的人生歷練背後所付出的代價嗎?那是什麼?是把更好的給下一代的犧牲和期許嗎?是不是終究我們會了解為其他生命奉獻的感動勝過於自我滿足或者自我實現?還是那就是多數人的自我實現呢?這樣的實現是心甘情願的嗎?
我想要知道,這些順應生命之河的力量。除了過去,除了儲存強大的回憶,除了曾經擁有,空盪盪的房間,逐漸凋零的同伴,唯有愈來愈多的疾病纏身,對於下坡的人生到底是怎麼接受的。像一路以來我們運用的習慣的力量嗎?習慣遺忘,對疼痛的承受度愈來愈強,還是習慣失去?
像這一些都是愈來愈會面對的問題。愈無法得到解答。先是看病人而感到疑惑,然後接著是親人,朋友,最後輪到自己親身體驗,但也許也會跳過這些人先感受到也不一定。
拋開這些龐大而沉重的問題,在太陽忽隱忽現的假日走訪九份。
熱鬧擁擠的老街上充滿人潮的熱度,和我每天難以忍受的醫院寒冷截然不同。
雖然一心想捕捉的是幻想中九份的韻味,這樣的期盼卻被當地舉辦的活動打斷了。石階上鋪著大紅的長地毯,就地搭起的棚子遮去大半茶樓原本的面目,我無從得知。
卻在離開老街遠遠的路上,看見孩子的嬉鬧。
陽光微微照著石縫間的雜草,弟弟在撿拾草叢中的彈珠,遍尋不著,哥哥要下來幫他。
我在距離外看著他們,自得其樂的玩耍,不是有規則的遊戲,只是哥倆輕鬆無負擔的心情,讓我忍不住佇足觀看。
羨慕嗎?我想是吧,也有喜愛。他們那麼單純,哥哥手裡拿著組裝戰士,從上面丟下來,墜入軟軟的地面。
和今天不小心問CCU的病史竟然問到年老的父親從三樓掉下來的訝異相差甚遠。
要是我們還擁有孩子的世界......
上上禮拜追蹤的一位DVT病人過一個週末,當我再去查閱病例的時候,卻只看到死亡診斷證明。我記得那病人細細地跟我們訴說著他的疼痛,腳腫,當時我們都很想給他安慰,一點點信心,但是現在看來,那卻微不足道。
在CCU第一次看到真實的CPR。真槍實彈的壓三十分鐘,然後回天乏術。
我閉上眼睛,再度看見那個下午的陽光,和孩子的笑臉。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每一個畫面,串聯起來頓時恍然大悟,我無法抵抗的原來是孩子一般的純真。
我相信,他是在看過很多之後,還能保有孩子的心態的人,我喜歡那份從心底的笑,能溫暖我受凍的心,是上天現給我困頓之後又讓我見到希望的珍貴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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