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髮梢的銀光
澄澄的橘子色，配上幾抹淺紫雲朵，柔暖的徐徐清風。那是記憶中最美的黃昏。
然而，記憶中的自己，卻是遍體鱗傷的哭泣著。
「怪物！怪物！」
怒罵聲與尖銳的石子無情地打落在身上，小女孩哭泣著，一頭銀髮在橘紅夕陽的照耀下閃爍生輝，與她的心境成了絕對反比。
破損的衣物、缺了一隻的鞋子、臉上的擦傷，一一宣示著小女孩的處境。
「不要打了！為什麼要打我？我做錯了什麼嗎？」小女孩伸出手試圖抵抗，雙眼燦著與髮色同樣耀眼的光芒，四周狂風作起，原本正熱衷於欺負小女孩的男孩們無不停止動作，恐懼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那不只是他們在這個年紀時無法明白，甚至連他們的父母都不可能瞭解的，未知的神祕力量。
「怪物！」男孩們發出恐懼的叫喊，充滿了懵懂與無知。
「因為妳是怪物，所以沒有人想要跟妳玩！我媽媽說妳是鬼，要我們絕對不能靠近妳！」為首的男童大聲地喊著，隨即回頭向同伴們說道：「我們走！告訴其他人以後絕對不能和鬼玩，不然一定會被鬼抓去！」
「好！」
男孩們離去了，風亦靜止不再作亂，小女孩如同年紀一般稚嫩的心思，如何也猜不透為何總是受到這樣的對待。
難道就只是因為自己的頭髮和其他人有著不一樣的顏色嗎？
「好漂亮的銀色，」但是母親生前總是笑著這樣說，細心地幫她梳理長髮，「真的很漂亮呢，這可不是用染的，是天生的，這就是天使的証明。」
然而母親已經逝世，父親總是冷漠地對待，再也不會有人這麼說了……
「好漂亮的銀色喔。」背後，突然響起甜甜的童音，小女孩緩緩回過身，看見了和母親一樣，世界上最溫暖的微笑。
「好漂亮的顏色，就和天使一樣……」
＃ ＃ ＃ ＃
那不單只是一顆眼球，它不過是眼前龐大得令人無法置信的怪物的一部分而已。
粗亂的墨黑長髮，沒有半點光澤，暴突的牙齒與前額，以及土黃色的鷹嘴，上半身是男性，卻長滿了鐵青的尖刺，該是手指的地方卻是如鋼鐵般的利爪，下半身如同巨鷹，背部還生了對暗褐色的巨大翅膀。
這個怪物的長相，就如同牠的心一樣醜惡。
「哈哈哈……」怪物看著焱以及杜若，粗嘎地笑了起來，那聲音既沙啞又刺耳，「火神焱，邪神杜若拉，居然這麼輕易的就落入了我的掌心，哈哈哈哈……」
杜若清楚的從怪物的巨大的眼珠上看見自己的倒影，那是不住顫抖的渺小身影，蒼白的臉龐沒有半分血色，全身無力得似乎連握住紙片都沒有辦法──不可否認的，她相當害怕眼前這個身軀龐大的怪物。
不可敵的怪物。危險！連心底的聲音都顫著抖音，杜若緊緊地抱住自己。
「米什爾，」焱冷靜地道出怪物正確的名字，「為何干涉此事？」
「哈哈哈…..」怪物仍舊笑著，令人相當不快，「我的原因和神界賦予你的使命一樣，就是取得杜若拉的靈魂啊。」
……又是回收靈魂？……就因為我是邪神的轉生，所以所有人都想要我的命？
米什爾說完，以令人作嘔的眼神凝向杜若，巨大的眼珠彷彿看穿了她的恐懼，米什爾的神情似乎更為得意。
「馬上解除異空間，我不管那是誰賜予你的能力，不想死的話就照我的命令做。」焱瞇起暗紅色的雙眼，身上的火燄加劇了光芒，耀眼非凡。
「真是對不住，我被命令無論如何都得完成任務，所以恕難從命。」米什爾在臉上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對於焱的恫赫完全不以為意。
「靈魂回收有神界處分，無須你們魔界多管閒事。」
「哈哈哈，杜若拉的靈魂可是完全融合了沙凡亞的靈魂結晶啊，這麼貴重的物品，魔界怎麼可能白白拱手讓給神界呢？」米什爾振起雙翼，雙腳離地，「焱神啊，我不認為你不明白這個道理。」
語畢，米什爾發出尖銳的鳴聲，用力拍擊翅膀，完全黑暗的空間颳起了暴風，以米什爾為中心，出現了巨大的龍捲風，朝著焱與杜若拉飛馳而去。
颶風強烈得令杜若幾乎站不住腳，她的雙腳離開了地面，被捲入龍捲風之中，快速地旋轉著。
很痛苦，沒有半點呼吸的空間，連掙扎的力氣都不足夠。杜若勉力在風陣中睜開雙眼，米什爾那奸險的眼神便映入眼簾。
「救救我……」杜若在心中拚命呼喊，「誰都好……救救我啊……」
米什爾在旋風中心等待，眼中盡是得意之色，牠伸出尖銳的利爪，眼看就要補獲杜若的身軀──
『我寧願被焱親手殺死，也不願意死在魔物的手中！』
杜若的腦海中浮現這句話，那並不屬於她自身的意識，而是相當陌生……不，與其以陌生形容，倒不如說是久未重逢的熟悉嗓音。
「……杜若拉，是你嗎？」
這個聲音同時也在一旁對杜若置之不顧的焱的心中響起，心湖起了一陣騷動──
『焱神，其實你很討厭我，對不對？』杜若拉露出慵懶的笑容，銀白髮絲及驚人美貌，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動人，『雖然同是元素使……不過比起淼、絡緹，你似乎最不喜歡親近我。』
焱保持沉默，不做任何辯解，只靜靜地看著杜若拉，在心底低低地傾訴：『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只是你太美，美得炫目，令人遺忘了自我，也令人不敢太靠近你……即使是我，也不例外……』
然而如此完美的你，卻不曾愛上誰；所以愛上你的人，永遠註定傷心。
見焱一語不發，杜若拉笑得更加燦爛了，他緩緩地步到水池旁，看著在清澈水面中也一樣俊美的臉蛋，眼神一黯。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厭惡的東西，莫過於這張臉孔。』杜若拉的語氣驟然降溫，『只是，有兩個堅不可破的理由，讓我不能毀了它。』
一步、兩步，杜若拉赤著雪嫩的雙足，在水面上行走著，激出一圈圈透明的漣漪，『第一個理由是……我是神，擁有超乎一切生物的復原能力，即使傷害自己，還是能在最短時間內恢復原狀，毀滅，不過是徒勞無功。』
『第二個理由是……』焱看著杜若拉在水池中央翩翩起舞，姿態優雅美麗，表情卻是相當落寞的微笑，『他們說，我是主最寵愛的孩子，如果我傷害了自己，也就是破壞主所賜予我的一切，那麼就是冒犯了主的美意，褻瀆了無上神聖的主……』
杜若拉停下舞步，順手撩撥長髮，長髮柔柔地飄動著，水亮的眼眸凝著焱的，悲哀卻又喜悅的神色，『最美的禮物，同時卻也是最醜惡的禁錮。』
第一次想好好珍惜，第一次覺得想牢牢把握，第一次，擁有想要緊緊擁住的衝動。焱的心裡相當激動，對於這個地位和自己一樣崇高，卻背負比自己更沉重的枷鎖的神，只有無限心痛。
『焱神，我有一事相求，』杜若拉悠悠地說道，語氣淡漠得不可思議，『魔界近來動盪不安，有意進攻神界的意圖可見一斑，戰鬥已經無可避免，屆時若是面臨最糟糕的局面……請你千萬不要手下留情，一刀將我殺死。』
『因為，我寧願被焱神親手殺死，也不願意死在魔物的手中。』杜若拉認真地表示，如此堅毅的眼神，『所以請你……焱、焱神？』
焱走到杜若的身旁，緊緊地抱住杜若拉，『或許的確會面臨到那種局面，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夠像其他的神衹一樣，過著快樂的生活。因為你……真的，活得太痛苦了。』
令人心動卻又令人心痛，無論是誰都想發了瘋似的狠狠為你哭泣。
『焱神……謝謝你。』杜若拉也抱緊了焱。好溫暖，這就是真實的體溫。
『不要叫我焱神……』焱放開了杜若拉，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放心地展露微笑，『叫我焱，就好了。』
神是誠實的，神是正直的，神是剛強的，神是無敵的……
神，是守約的。
「天地元素，南火之力，焰之精靈啊，吾以火焰使者焱神之名，借與汝等之力！」焱握住背後那柄巨大神劍，誦起咒文，就在他喃喃地吟唱完之後，手上那柄神劍劍身立刻被一束深紅火燄給緊緊纏繞，披掛他身上的斗蓬也耀著火光，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燃燒了起來。
他舉起神劍，直直的往杜若所在之地指去，心念一動，巨大而強烈的火柱便從劍端湧現，噴射而出，「焰、空燃破！」
火柱隨著米什爾的力量，被捲入了龍捲風之中。兩股力量結合，必有一方居於弱勢，米什爾的魔界之力，畢竟不敵焱的神力，旋風開始潰散，火焰與風一同產生爆破，米什爾急急往後退，但仍被波急，右邊羽翼立刻少了一大半，牠發出尖厲的哀號，血流如注，以極快的速度隱身於黑暗之中。
見狀，焱趁機接住飛向半空的杜若，她的身體在焱施展「焰、空燃破」之前，就被他先以神光籠罩保護。不過，除了焱施加的力量之外，她的周圍還佈滿了銀色的光芒，想必是潛藏在體內的邪神之力受到了刺激，紛紛湧出捍衛主人安全吧。
「杜若拉，醒醒。」焱對著懷中少女說道，語言的力量藉由聽覺竄入少女的精神體，少女悠悠轉醒。
「焱？……咦？我沒有死？」杜若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在焱的懷抱之中，急忙推開他的胸膛跳到地上。她馬上意識到自己這樣相當不禮貌，於是趕緊說道：「對不起，剛剛是你救了我吧，謝謝你。」
焱對她的反應並不以為意，「我救妳，是有原因的。」
「啊？」
「米什爾是神界通緝的魔物之一，不管是捕獲牠還是殺了牠，必定都能獲得神界重重獎賞。」焱說，「而我發現妳的體內屬於邪神的力量正蠢蠢欲動，若是不加以控制必釀成大災害……與其如此，不如善加利用。」
「你的意思是說……」
「如果妳能適時覺醒，解決米什爾，就是表示妳與魔界絕非一夥，並不是完全的惡徒，還是存在著神性。」焱頓了頓，「那麼，我會立刻向主提出報告，妳就有資格接受四長老的審判，審判是否重新封印妳的靈魂，也有機會回到人界繼續渡過以人類身分存活的一生。」
「但是，如果無法順利覺醒，那妳就得命喪於此，」焱用一貫的冷漠語氣說道：「接著我會回收妳的靈魂，再殺了米什爾離開這裡，完成任務。」
「……我的命運，關鍵就在於是否能喚醒杜若拉的力量？」杜若強作鎮定，「也就是說，我必須自己面對這個怪物……？」
「沒錯，接下來我不會再插手，即使妳死亦然，是生是死，全憑妳的意志。」焱冷酷地宣示，安靜地退到一旁，保持沉默。
我連自己是不是杜若拉都不曉得……硬要說的話，我與克索布蘭的連結就只有我熱愛它、這愛這個古文明罷了。這樣，就要我自己解決這個怪物？
太不公平了！
杜若咬緊下唇，嚐到一絲血味，她瞬間恢復理智。
──不管了！管他是不是杜若拉，反正動手也是死，不動也是死，那我寧可完成些什麼再到閻王殿找閻羅王泡茶，還比較痛快！
「米什爾！你給我出來！」杜若大聲地說，「不要躲起來！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作戰，難道你害怕一個根本沒有覺醒的神嗎？」
一片寧靜，四周沒有任何反應，杜若不禁氣結：「給我滾出來！你不是被通緝的怪物嗎？就讓我看看你有多了不起啊渾帳，你想丟魔界的臉嗎？」
米什爾仍然毫無動靜，就在杜若沉思對應之策時，心底忽然響起方才的聲音：「現在馬上往左邊跳！」
咦？杜若還沒來及反應，身體便自動遵從聲音的指示移動，而杜若零點五秒前站立的地點，被一道看不見的攻擊劃過，她的頭髮飄盪在半空，髮帶被劃破，長髮披散開來，垂落背後。
什麼……「趴下！」那個聲音又一次出現，杜若毫不猶豫地照做，強風略過了她的頭頂，彷彿有個透明的物體以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飛過。
「一連閃過兩次攻擊，看來得在妳變得更棘手之前宰了妳。」米什爾刺耳的嗓音響起，醜陋的面孔浮出黑暗，右翼的傷口失血已趨緩，但看起來還是相當駭人，牠抬起並揮舞著左翼，高聲喊道：「雙重鎌鼬！」
又是看不見的攻擊，該怎麼辦才好？「不要動，牠只是虛晃一招。」
杜若雙手交十護住頭部，果然真如那聲音的指示，鎌鼬在她身旁飛掠而過，並未讓她有半點損傷，只不過同時也在地面上劃出兩道筆直的深深痕跡。
只要按照這個聲音指示就沒錯了吧？杜若堅信著，不管你是誰，謝謝你。
「三秒後，往右邊跑三大步。」
一、二、三！杜若使勁全力地邁步，又是三道鎌鼬的痕跡。焱挑了挑眉，發現不對勁，但仍然默不作聲。
「難道邪神除了逃跑閃躲之外，就沒有別的應對方法了嗎？」米什爾得意地尖聲大笑，又揮出四道鎌鼬。
「難道除了鎌鼬和龍捲風之外，你就沒有別的把戲耍了嗎？」杜若又一次閃過，學著米什爾的語法不客氣地回嘴，米什爾再次揮出鎌鼬。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米什爾沒有動怒，但嘴角卻浮現一抹冷笑，牠高舉雙翼，以旋風包圍住杜若，沒有攻擊她，只是移動了她的位置。
「你還真的是沒有其他把戲了！怪獸！」杜若大喊，腦中不斷思考如何脫困，但米什爾只是冷笑一聲，口中開始唸著極為不祥的咒語。
「邪的一方，闇的領域，逆天者，逆光，以我魔界之民米什爾之名，束縛神之信徒──」米什爾大吼，「魔陣、十二煉獄。」
霎時間，包圍住杜若的旋風消失，她重重墜落於地，地上方才被鎌鼬劃過的痕跡發出了深紫色的光芒，形成一個巨形法陣，杜若的位置正好就位於法陣中央。
「定！十二煉獄、十二苦刑！」米什爾大吼，唱完最後一句咒語。
「啊啊啊啊──」杜若發出淒厲的尖叫，因她全身就像是被世上最沉重之物體狠狠踐踏一般，被不斷地擠壓，每一吋肌膚、每一條神經，都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她不斷地扭動掙扎，但身體就像是暫時失去功能般地不聽使喚。
「哈哈哈哈，盡量尖叫、盡量哭吧，這個法陣是吾王專門設計對付眾神，並且絕對沒有神可以逃過！哈哈哈哈！」米什爾狂笑道，繞著法陣飛翔、打轉，嘲笑著杜若。
壓力瞬間消失，原本杜若以為痛苦會結束，但接下來的卻是滾燙的酷刑，法陣散發出強烈的熱氣，燃燒著杜若身上每一處，包括她已快不能負荷的精神。
好痛苦、痛苦、好痛苦，杜若的腦海只能作如此反應，她不斷地發出尖叫，就快要喊啞嗓子。
「這個法陣是由十二道鎌鼬組成，代表十二種煉獄，十二種痛苦的極致，並且會重覆進行，妳現在不過是第一輪的第二個苦刑罷了，就受不了了嗎？原來神都是如此脆弱啊！哈哈哈哈！」
熱氣停止，暫時的喘息之後，第三苦刑隨即展開，杜若再次發出尖叫，全身似乎被千萬根針狠狠來回穿刺，但卻一滴血都沒有流。意識是那麼清楚，痛楚又是那麼無法忽視。
痛苦，像是無止盡地般，不斷地折磨她每一分力量、每一分思想。杜若瘋狂地吶喊，卻無法減輕半分痛楚，她面如死灰，眼角泌出了一行清淚。
不行……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杜若試圖整理紊亂的思緒，盡了最大的力氣保留剩餘的理智。不可以掉眼淚……這樣不就正中米什爾的下懷了嗎……
「嘎哈哈！原來邪神的轉世者也沒什麼特別了不起嘛！」米什爾揚聲大笑，「到頭來不過就是一個平凡普通、軟弱又無力的人類罷了，哈哈哈哈！」
……果然不行嗎？焱暗暗地想。在塵世之中受到太多濁氣矇蔽的神明轉生者，想要馬上恢復原有神力果然還是相當勉強嗎？
「快點求饒吧！杜若拉！」米什爾對正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杜若喊道：「若是妳開口求饒，我可以馬上解除十二煉獄，讓妳死得痛快些！」
求饒？我真的要求饒嗎？如果、如果求饒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必這麼痛苦了──「妳打算放棄了嗎？」剛才不斷幫助杜若的聲音再次出現，「就這樣草率的結束生命？這麼簡單？」
我……「不會不甘心嗎？就只是因為妳是邪神的轉生者，就必須被誅殺？這樣對妳公平嗎？妳真的甘願嗎？」
我、我──「我當然不甘心啊！」杜若在心裡大吼，「我、我是不會輕易求饒的！就算……就算沒有力量，就算軟弱，我……我還是想要活下去啊！」
「如果妳想活下去，那就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吧！」那聲音嚴肅地說，「束手待斃的人，永遠不可能會有未來。妳必須向我證明，妳想活下去的真正決心！」
那聲音消失了、靜止了，彷彿不曾存在過，一瞬之間，痛苦又如潮般湧來，但杜若不再尖叫，不再哭喊，她開始命令自己的身體，試著爬起身。
「看來妳是不想求饒了，也好，那我就讓妳──」
「你們這些傢伙！到底還要鬧多久？」杜若憤怒地吼著，搖搖晃晃地支起身子，雙頰終於泛起緋色。
什麼？米什爾驚駭地看著杜若，不能言語。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是邪神的轉生──所以開什麼玩笑啊！為什麼我非得因為你們一句『妳就是杜若拉』而喪命？」被鎌鼬割斷髮帶的長髮無風卻緩緩地飄動了起來，末端開始閃耀著銀白色的光芒，「就算我是邪神，我的生命和命運，還是由我自己主宰！你們這些王八蛋一輩子都不要想來干涉！」
焱睜大雙眼。
再次重疊，那堅毅的臉龐，和記憶中的極為相似。
銀白色的光芒充斥著整個空間，捨不得移開視線的焱和米什爾都閉上了眼睛阻止強光的入侵。杜若就在這片銀光之中，望見一個飄著長髮的頎長身影。
那是一個銀白秀髮垂落於地，擁有完美身材比例與美貌的年輕男子。此時此刻，他正緩緩向自己走來。
「你是誰？」
好美的人，好悲傷的一對眼睛。
「我是杜若拉。」男子簡單地介紹自己，美麗的臉龐充滿良善的笑意，全身被純潔的銀光圍繞著，這就是所謂的神聖光芒吧，杜若不覺心生崇敬。
邪神杜若拉……如此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他真的就是那位惡名昭彰的邪神嗎？……呃，不對，等一下，這聲音怎麼聽來……這麼耳熟？
「你是剛才說話的那個人對不對？你……你就是杜若拉？那麼──」現在你是不是願意把力量借給我了？杜若急欲開口，杜若拉卻只是瞭然地微笑。於是杜若明白，什麼都無須再多說。
「告訴我，妳之所以必須獲得力量的理由。」
「理由？」
聞言，杜若呆愣住了，瞬間陷入了自我的思想之中。
……不、不是的，那不是理由，而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存在。
無法被取代的存在。
『好美的顏色，這是天使的証明吧。』
記憶中的那個黃昏，至今仍然在我心中，持續散發著微溫。
雖然微弱，但確實存在著，令人安心的溫度與光芒。
「──我想要活下去，」杜若說，「我必須活下去，我不能死在這裡，因為我在人界還有非常重要的人。」
不能讓步，我堅持我要的，固執到底。
「很棒的眼神，不愧是我的轉生者，」杜若拉露出讚賞的微笑，伸出食指和中指，輕輕地點住杜若的額頭，宛如漣漪一般，銀色的光芒以杜若拉及杜若為中心，呈現圓形的擴散開來。
「我的轉生者，杜若。」杜若拉說：「妳的靈魂只有我的一半，所以我暫時只能替妳釋放出兩成的力量避免妳崩潰，但是不用擔心，這樣就足夠讓妳自保了。」
「我知道了。」杜若感受著力量湧入體內，那就像是一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入體內般的溫暖。
一簇粉綠色的光團忽地飛至杜若的面前，彷彿想認清楚她的長相似的在她眼前打轉。
幾秒鐘之後，光團忽然竄入了杜若的眉間，不再出現，杜若只感覺到一陣清涼，沒有任何不適感。
「那就是風之精靈的本體，現在開始，只要妳心念一動，便可任意操縱風力，保護妳所希望保護的事物，」杜若拉嚴肅地叮囑著，雙眼閃的認真的光芒，「但是我要妳記住，任何力量的來源都是一種恩典，妳我的力量就是受到了風之精靈的眷顧，千萬不能因為擁有力量便驕傲自滿，這樣只會招致失敗與死亡。」
「是！」
「很好，」杜若拉說，嘴角噙著一抹頑皮：「那就為了生命，痛痛快快的在神界大鬧一場吧！」
「悉聽尊便。」杜若燦然地笑開，杜若拉帶著笑臉，身影逐漸模糊、淡化，終於消失不見。
繼承前世的力量，等於承認，我就是邪神‧杜若拉。
白光紛退，宛如一陣銀白的煙霧散了開來，而從霧中緩緩走出的，正是杜若本人。她的長髮依舊烏黑，但末梢的部分已經染上了，邪神轉生的証明，耀眼的銀色。相當動人，令人捨不得離開視線。
一頭長髮隨著微風緩緩飄動，看樣子，風之精靈已經開始回應她的呼喚。
「覺醒了嗎？杜若拉……」焱沉默地凝視著杜若，「不……」
……只恢復了二成，要到達完全覺醒或許還需要一段為期不短的時日吧。
「哈哈哈！終於覺醒了，杜若柆！」米什爾看見覺醒的杜若，不但不害怕，還顯得相當興奮，「這樣太好了，我要提著妳的頭回去見王！去死吧！」
米什爾以翅膀用力搧動著風，尚未完全覺醒的杜若卻完全不為所動。
「米什爾，你忘了我在成為邪神以前，是掌控風的元素使嗎？」杜若冷冷地笑了，那神韻像極了──不，根本就是杜若拉本人！「風的任何攻擊，到我身上都只不過是溫柔的呵護。風，是無法傷害我的。」
「少說大話了！吃我這招！」米什爾雙翼一張，無數道鎌鼬四面八方地迎面而來。
「天地元素，東風之力，風之精靈啊，吾以聖風使者杜若拉之名，借與汝等之力！」杜若半步也不動，低吟召喚風力的咒文，「──反射風盾！」
「咚！咚！咚！咚！咚！」鎌鼬與杜若張開的風盾相互撞擊，發出沉重的聲響。
「執迷不悟。」杜若淡淡地說，雙手高舉，高聲大喊：「亂舞銀華！」
杜若高舉的雙手上空出現由快速移動的旋風構成的一個巨圓，圓又重複分離出一個巨圓，如此重複，上百個銀色巨圓便佈滿四周。
「嘯！」杜若喊出咒文最後一個字，巨圓們便分離成無數個半圓，一次又一次劃穿米什爾的身體。
米什爾睜大雙眼，停止一切動作。
杜若也解除了風盾，沉默地凝視米什爾。
勝負，已經出爐。
「這、這就……這就是……神與魔物的……力量差距嗎？」
「好……我好恨……」
「神與魔物……」
「神……」
米什爾斷斷續續地說完生命最後一段話，鮮血噗地噴灑，巨大的身體四分五裂地飛落，撞擊地面發出驚心動魄的聲音。
米什爾的身體潰散後，周圍充滿血的氣味、尚未飄散的邪氣以及沉默。
「這麼簡單……我就贏了……」杜若看著自己的雙手，虛弱地說，「風力……銀髮……原來我真的就是……杜若拉啊……」
碰！杜若失去意識，毫無預警地倒地不起，焱趕緊上前抱住她。
「以人類的身體使用風力，耗損的體力恐怕是一般神明的好幾倍……能撐到殺死米什爾，也稱得上是了不起了。」
「杜若拉……終於……重返神界了。」
太好了、太好了！……焱緊緊地抱住杜若，情緒激動不已。
「杜若……杜若……杜若拉……」
我聽見了……
杜若臉龐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我聽見了，風的等候，風的聲音，以及風的呼喚……
我是杜若。克索布蘭的邪神，杜若拉的轉生者，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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