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翩翩地在空際雲遊”,詩歌開頭以第二人稱起始,暗示著抒情主體對它的欽慕嚮往之情。詩裏雲遊的特徵是空無依傍的自在逍遙:“你的愉快是無攔阻的逍遙”。這一逍遙的愉快實在帶有脫卻人間煙火味的清遠,這裏既含有《莊子.逍遙遊》中與萬物合一的自在心態的深刻體會,也有抒情主體心靈呼應的瞬間感受,空中飄蕩的雲遊適性而往,不拘一地,為何會給抒情主體以深深的嚮往,詩中沒有明說,但卻在後面作了間接的交代,“你更不經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流澗水……”,至此,抒情主體作為旁觀的姿態點出了第三者的存在,“在過路時點染了他的空靈/使他驚醒,將你的倩影抱緊”。兩種不同的生命形態形成對比,並由此反射出抒情主體隱蔽的心理歷程與人生價值取向。那“一流澗水”無疑是抒情主體客觀化的象徵,詩中以第三人稱“他”稱呼,與“你”形成了不同的詞語情感效果。同時,第三者“他”的存在是以與雲遊相對的形象出現,也含有抒情主體那萬般憂愁又渴望得到新生與慰藉的心境。“明豔”一詞極富主觀色彩,一方面對照著雲遊與澗水不同的生存形態,一方面又暗示著抒情主體那顆焦灼等待的心,生命的痛苦將何時越過暗黑的深淵走向自在與自由?是否可以這麽理解,詩人以“一流澗水”為自我寫照而渴望漂蕩的雲遊給自己萎靡虛弱的心靈塗抹些許光亮的色彩,由此,“一流澗水”便是詩人自己心境的最形象比喻。在徐志摩的詩中,“雲遊”的形象多帶有虛幻空靈的美,如《再別康橋》中“西天的雲彩”。而徐志摩自己也常以“澗水”自喻,如給胡適的信中提到自己只要“草青人遠,一流冷澗”,其中淒清孤單的韻味與此詩何其相似,裏頭是否蘊含著更深的內涵背景或生命體驗,我們禁不住作如是想。
“他抱緊的是綿密的憂愁”,憂愁以綿密,係古代詩詞手法的運用,如“問君能有許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把無形的憂愁以形象的比喻來加以形容,說明一流澗水期待的欣喜與遺憾,當“明豔”給自己的“空靈”注入新的生命活力時,澗水醒了,一種長期期待的幸福的充實已悄悄降臨,超越時空的生命本體實現的狂喜在抱緊倩影的動作中得到完成,那是怎樣的心醉神迷的戰慄!可是,“美不能在風光中靜止”,一流澗水的欣喜只是一種夢幻般的稍縱即逝,是因為美只能屬於那個逍遙無攔阻的天空世界還是因為抒情主體那個理想的心由於過分關注現實而自覺其污濁的心境?姑妄測之,詩歌在此給讀者提供了容量極大的想像空間。“他要,你已飛渡萬重的山頭/去更闊大的湖海投射影子。”與一流澗水相對的“湖海”已不是單純的字面淺層意義,而是與美相應合的所具的深層象徵意義。如說一流澗水只是個體孤單的審美意象。那麽闊大的湖海則代表著博大精深的生命原型力量。而雲遊也正因如此超越了個體單純的意義而取得了普遍的永恒性象徵。“他在為你消瘦,那一流澗水/在無能的盼望,盼望你飛回”詩句中流露出哀怨纏綿的情調使人不禁惻然淚滴。一流澗水希望雲遊常駐心頭的希望終不能實現,唯有把一腔心願付諸日月的等待。在此盼望中,比起古詩“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更顯韻清而味長。此詩極能體現徐志摩詩歌溫柔婉轉的審美風格。
此詩顯然受歐洲商簌體的影響,商簌體系14行詩的音譯(sonnet)。歐洲14行詩大體上有彼得拉克14行和莎士比業14兩種,當然,後來變化者大有人在,如彌爾頓、斯賓塞等。其中的區別主要在韻腳變化上,如彼得拉克14行詩的韻腳變化是ab ba ab ba cd ed de,而莎士比亞14行詩的韻腳變化是ab ab cd cd ef ef gg。此詩前8行的韻腳變化是aa bb cc dd,後6行與英國14行詩相一致。聞一多、徐志摩主張詩歌的“三美”,徐志摩的詩更傾向於音樂美。這與歐洲詩歌中強調音樂性不無關係。同時,中國傳統詩詞本有入樂之事,詩與音樂固不可分。詩人對古文頗有根底,同時在歐洲留學期間,接觸了許多大家作品,特別對19世紀英國浪漫派詩人推崇備至。華滋華斯、雪萊、拜倫、濟慈等人的影響在他的詩中並不少見。“雲遊”的象徵性比喻以及由此引出抒情主人公的情感可以明顯地看出雪萊、濟慈等詩作中的痕跡。《雲遊》是一首中西合璧的好詩。
資料來源
http://home.kimo.com.tw/chaospoems/hsu/128.htm
http://tw.knowledge.yahoo.com/question/?qid=1405121914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