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少年看起來很精明的樣子啊。」
「怎麼，管家。你要買下他嗎？」輕挑的鳳眼斜斜打量著夜。
「不好嗎少爺？我的年紀也大了，總要有個人來接替我的位子啊。」長者笑得和藹，像是習慣小主子的驕縱。
「隨你，我沒主意。」
「那就買下他。」
「等。你要買我的話就得連他一起買下。」夜的手指緊扣著自己的。畢竟也是個孩子，聽得出夜的聲線刻意清朗放大，壓下快溢出喉的緊張不安。
「呵。可上官家裡不缺兩個總管啊。」
「不成，我們倆是要在一起的。您老要我就得連他一起要。」
「是兄弟嗎？長的真不像。」依舊是輕浮，眼睛長在頭頂似的看人。
「小少爺……」
「罷了。反正爹娘不說要找個小廝陪我唸書嗎，就把他一起帶回去吧。」
矮矮的個子半掩夜的身旁，怯怯跟在那個（小少爺）身後。
「謝謝您，小少爺……」
「我只是剛好缺人而已，少以為自己很了不得。」
額抵著額角，虹笑開了。原來暉的個性從以前就是這樣，看來本性真是很難改變的。
「虹少爺為什麼笑？」
「沒為什麼。你跟夜這麼好，那還不高興嗎？」
「我只是……只是很怕。夜現在是總管，而我只是個小廝。我們真的會一直都在一起嗎？」
「哈，你是在煩這個啊，果然是小孩子心思。我問你，夜當上總管以後有因為你是小廝就不理你、疏遠你嗎？沒吧。那還擔心什麼呢。」
「別煩了，笑一個給我看好嗎？我不喜歡看身邊的人憂愁愁的樣子，笑一笑。」伸指戳住鏡兒的嘴角往上提，鏡中的虹笑的燦爛，鏡兒笑的被動。
「噗。」看見自己被扯著臉頰的怪模樣，鏡兒忍俊不禁。
「笑了笑了。鏡兒笑起來很好看，多笑才可愛。」
「我才不要好看，長的好看有什麼用。」
「是說……虹少爺，我笑起來真的好看嗎？」
「好看。」
「比暉少爺好看？」
「比暉好看。」
「噗哈哈哈，少爺不怕我說給暉少爺聽。」
「你去說，說了我也不怕他。隨你說。」說的跟做的不同，虹伸手就往鏡兒的腰探去，搔得鏡兒滾倒在床上，連帶撞倒他。兩人在床上滾成一團，笑聲掀屋。
「少爺，如果我們一直都這麼快樂，一直都這樣多好。」
「是啊。我也希望我們會一直都這樣快樂。」
我以為，我們四人會永遠都這麼快樂的過下去。
「夜！你為什麼這麼冷靜？！虹少爺死了，他死了啊！！！」哭得聲嘶力竭，臉龐滿佈淚痕，眼也腫的不像話。
「我知道他死了。那又如何？你以為少爺會因為這樣就退婚嗎？」任鏡兒使力胡亂拉扯他的衣腰，夜平淡的問著。
「你不去阻止、阻止少爺！阻止少爺娶那個女人啊！少爺是喜歡虹少爺的啊！他怎麼可以在虹少爺死了以後還娶另一個女人，不可以的！」人要娶的不應是最心愛的人嗎？對那人沒有感情，又怎麼可以娶她的？這只不過，不過是又添個傷心可憐人啊！
「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上官家不是不需要有後繼承的。看清楚點吧，不是你想的這般簡單。」為什麼仍如此單純？碰過的不平已多如牛毫，怎連這一點常理都無法看開？
距離是這般相近，心的隔閡居然比想像中大的更多。獨在此事上嗎？不是無心冷情之人，看過比眼前動容更甚的事不算少，難過、哀慟一定要做足表面功夫嗎？他就算說了，說了他內心是真為虹惋惜、哀傷，鏡兒又信幾分？
「夜，鏡。這是虹留下來的，看完以後看你們要怎麼樣都隨你們。然後，鏡，這張是你的賣身契，虹要我給夜的，你以後就跟著夜，別跟著我了。」哀莫大於心死，淚獨為摯愛的、值得的人流。心如寒灰，麻木無覺；就算漣漣似雨，在乎的人不復存，又何用？
「少爺，少爺你會退婚的對不對？你不會娶那個女人過門的對不對？」不在乎哭得狼狽，乾啞喉頭蹦出的話語近乎泣血，這是他僅餘的希望了。如果能從少爺嘴裡說出，那比什麼都來得有力的多。
「不，我會娶的，婚宴照常舉行。名分我會給她。但我不會在那個女人房裡過夜，她也別想從我這裡分得一絲半厘的感情。」暉的眼裡充佈血絲，臉卻不留半點水痕。臨水而建的房子透出極亮燭光，斜射在水面和玉兔嫦娥一同晃蕩。
沒有時間抿泣，也無淚可拭的暉頭也不回大步離開，腰間玉擊響得鏗然。
嘶嘶一連好幾響，白色紙片隨風四舞落在花叢水畔，飛的滿園，舞在他們兩人間。
「你不是誰的，你自由了。」
（鏡兒，跟你說好要一起過的很快樂的，我食言了，真對不起。我託暉把你的賣身契給夜總管了，他會對你很好，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希望你能過的很好，平安無憂的。你跟夜都是很好的人；我娘說過：好心的孩子上天會眷顧他。請幫我把我跟暉的快樂一起活著，替我跟夜說多注意暉一點，別讓他悶不開心。
你跟夜，你們要一直都過的很快樂，答應我好嗎？一定要很快樂，請記得我僅有的請託。
虹 絕筆）
「真過份，明知道……明知道會這樣卻不跟我說。夜，我真的好喜歡虹少爺……他自己也說他娘說上天會照顧好心腸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死了呢……」
「或許他只是提早到了他該去的地方。如果少爺一輩子不娶，你想會有什麼問題。要我直說嗎？或許被留下來的我們，才是最難過的。」
漆黑天幕下的兩人半擁而立。鏡兒的淚濕透了夜的前襟，月光清冷冷的耀在青玉色水面，像彎銀色的泉。
盡管人世悲歡無數，血淚匯成江川泊湖，月仍不變的映照大地，一如金烏沒有停止過西墜東昇。
（請你一定要過的快樂。在幸福終止之前，一直一直都要快樂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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