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夕陽在窗前暈開,影子向東方曳得碩長。緊閉的強化玻璃阻隔喧囂,深紅底色的輕軟簾幕半掩,順著冷氣的呼呼節奏飄動。
電腦螢幕上亮著幾個即時通訊視窗卻沒有對話,通訊錄上也只有少少三組帳號。書本紙張各據一方,散亂的蓋住鍵盤,未蓋起筆蓋的簽字筆滾進桌面角落,亂中有序的悠閒自在。
宏宜側著臉半呈大字型的趴在床上睡著了。手伏在臉側,髮絲不受規律的散著,幾绺過長的深黑色遮住他的眼睛臉頰,睡得很熟。吊扇依舊嘎拉嘎啦底甩著開關線。
那聲打不進宏宜的夢裡,也沒人知道他是否真的有做夢,又夢見了些什麼事情什麼人。只知道房間裡的一切靜得讓那些嘈雜聲一點不漏的在牆的各角撞擊迴盪著,卻又矛盾的不擾人夢,吊扇兀自繼續嘈雜的扮演著神聖。
「宏宜,宏宜?我要進去囉。」幾聲象徵性的的輕叩伴隨著稚氣嗓音,幾乎是同時發出的還有門把和螺絲的吱嘎聲。
「嗚呀……開的太強了吧!」敬多誇張的雙手環臂摩擦著,拿起放在書桌的遙控器對著冷氣機按了幾個鍵。
「穿成這樣還開十五度高風速是要冷死嗎!也不知道開多久了真是,會感冒的。」邊唸著邊把冷氣風速調小。頓時,宛如走在冬夜街頭時往臉呼嘯流動的風聲降得輕緩,呼出催人眠的舒適沁涼。
敬多墊起腳順手把轉得像要解體的吊扇切換成低轉速,不然可能會分屍掉下來砸得那個睡著的房間主人永遠不用醒來。
宏宜睡得深沉,面容是很靜很靜的,沒有絲毫的情緒線條在他臉上浮現;沒有難過悲傷時的皺眉,沒有困惑不解時的愁蹙,連愉悅歡笑時微微上勾的唇邊眼角都是平靜的。
像是什麼都忘卻,什麼都不在乎似的沉澱所有,換來靜寂。
敬多曲著腳坐在床腳邊,手肘抵膝的托著臉頰細細盯著宏宜瞧。如果不是有肩膀背部的微微起伏和還透著淺淺血色的唇,他大概會以為宏宜死了。
因為那樣的安詳恬然,縱使看上去很幸福,卻也幾乎是無生氣的。
其實死了也沒有不好。他和伸也獨處時,常常就拉著伸也說他已經對這樣的宏宜心痛到厭倦,他甚至覺得讓宏宜死了也無妨。
明明已經無心的宏宜,卻像沒事人一樣過著跟平常無異的日子,他看了就有氣。有好幾次、好幾次他都想給宏宜個耳光,叫他別再強裝下去了。
為什麼不哭出來呢?為什麼要獨自承受著悲傷呢?難道在他們面前哭泣是很可恥的事嗎?他們是如此的不值信賴嗎?他曾跟伸也說過好幾次,伸也只是笑著摸摸他的頭,把他拉進懷裡。偶爾還會開玩笑的問:他的力氣是四人中最小的,怎麼用來打宏宜?要是宏宜還手了怎麼辦?萬一兩個人打成一團,那他要拉誰才好?
有時他會靠在伸也肩膀自顧自的繼續說著,說他不想真的動手打宏宜。因為那樣,宏宜的臉會有紅掌痕,也會很痛。而且,他怕看到再宏宜悲傷的模樣。
那個悲傷,並不是打了一巴掌以後就會消散的,就如同宏宜對輝的思念也不會消散一樣。在輝還沒回來前,悲傷會不斷重複出現,在宏宜的眼睛、眉頭、手指、嘴唇,和其他所有想得到的地方。他會難過,真的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每看宏宜皺一次眉,他的心就擰痛一次。他不想再讓宏宜擔著痛苦,也不想再讓自己看了難受,所以,乾脆用其他的方法讓宏宜死掉算了。死,只要不舒服一次,之後就解脫了。
伸也苦笑的拍拍他的臉頰,說那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沒有人有資格拿走另一個人的生命,即便是為了那人好也不行,那是一種堂而皇之的自私。誰都不能知道那人的想法到底是怎樣,或許他很想活著,也可能想死。但無論如何,都還輪不上旁人插手的。伸也笑著說他自私,說他們兩個該是要分擔減輕宏宜的負面情緒,而不是讓宏宜獨自背著負面情緒陷進他們無法觸及的世界。
「那樣子的行為,不是朋友喔。」
敬多記得伸也最後是這麼說的。
敬多用指甲輕輕觸著宏宜的眼睫,回想宏宜疑惑時的表情。宏宜的眼睛是好漂亮好漂亮的呀,很多第一次看見宏宜的人總是會讚美那對眼睛:深得像墨、沉得像湖,亮得像星。在自己指甲上滑過的睫毛又長又密,這樣的眼睫果然還是要配宏宜的眼睛才好看哪……要配那樣靈氣水潤的眼睛才會好看……
他好喜歡好喜歡宏宜。
敬多歪著頭,腦海裡浮出伸也說過的話。然後,無惑的笑開了。
如果是必須的話,他很願意分擔宏宜的負面情緒,和伸也一道的。雖然他還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但相對的,他也希望宏宜能分享他和伸也的快樂。
所以,他揚起比朝陽還燦爛數倍的笑顏,伸手搖著好夢正酣的宏宜。
「宏宜快點起床,你要不要跟我和伸也去祭典?啊,不要再睡了!趕快起來啦!!」大力的搖著宏宜肩膀,嘴也沒閒著霹靂啪啦問著問題。只是他好像忘了──睡著的人不會回答問題。
「我拜託你快點起來啦宏宜。」
「小敬什麼事,我好想睡……」已經是被抓住肩膀任人亂搖的狀態,床上的人好不容易睜開一瞇瞇的隙縫瞄著敬多。
「祭典祭典,今天晚上的祭典。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一起去一起去嘛,不要一個人待在家啦。會悶到自閉的!啊!不要又倒下去!!」攫住又要倒下睡回籠的宏宜,敬多雙手扶穩宏宜的肩膀大聲的問。他開始後悔了,不該把冷氣調成27度的。
「嗯……?祭典是今天啊?好啊,要去就一起去吧。啊……」打了個呵欠,昏昏沉沉的他還不是很清楚狀況,只是很大略的聽見敬多要他一起去祭典就答應了。
「你真的有把我說的話聽進去嗎……」敬多抱著疑惑愣看著眼前連眼睛都還半瞇掩嘴打呵欠的宏宜,頓時覺得身邊的冷意好像都被問號取代掉了。
「……不管了,宏宜你東西弄一弄,七點以前要出門喔!還有衣服趕快換掉,穿無袖細肩帶的背心吹冷氣會感冒啦。」準備離開房間,拉了拉和宏宜膚色成對比的黑色肩帶,還順手拍了他的臉頰幾下讓他清醒後才離開。
被關上的門外,敬多笑得開心。如果宏宜不願讓他們分擔憂傷,那就換他們把快樂送給宏宜。沒有終點的持續下去,直到輝回來的時候……不,不管輝會不會回來,他和伸也會永遠都讓宏宜開心;給宏宜只有他們能給的快樂,就像是只有輝才給得起的歡笑一樣,兩者都是不能被相提比較和被取代的專有。
各自獨立,卻又都只給一個人。
房間又恢復成只有獨自一人的闃然,這次連冷氣的呼呼聲和吊扇的嘎啦嘎啦聲都沒有了。
後記:時間距離第五樂章多久啦?我自己都忘記了|||||
唉呀呀呀,總覺得自己不管把路線鋪的多有悲情味,等到收尾的時候還是會變成大芭樂啊|||||
我是好不容易(邊聽伍佰的歌)振作起來的
無 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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