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沒擦過指甲油。
坐在沙發上翻閱著從充滿冷氣味道的學校圖書館中借來的「東京.接軌」,我嗅不出任何的東京氣息和冷氣味。
(都是六月多時借來的書了)
左手拇指上長的令我興奮的指甲在書頁滑動時有一下沒一下的晃過眼。
(大概有一公分長了吧)
留指甲這個習慣已經跟了我很久,莫約小六時候的事吧?動機是單純又愚蠢的──反擊欺負(作弄)自己的男生。
像男人的個性,打打鬧鬧卻打不贏真正的男生,只能用這種卑劣手段替自己爭取優勢
看到長長的指甲在戀慕的人的纖白手臂上留下淺淺的粉色刮痕。心裡就算難受,也還是嘴硬的說:「是你先弄我的呦!!」
對於戀慕的人反而不敢輕易示弱,固執又嘴硬,標準的孩子氣。
不懂為何總是有那樣的好脾氣。嘴硬、脾氣壞、個性大咧咧、標準男人婆、長的很抱歉,對於這樣的我,笑臉依舊。
「今天搽指甲油?」
「嗯。」
「妳指甲很長耶!!抓人真的很痛。」嘻皮笑臉的說著
「反正你被抓的程度沒蛋頭重啊,緊張個鬼。」輕描淡寫,因為是你才手下留情。
「啊哈哈哈,立凱嗎?他真的蠻慘的。」
「……」
「喂。」
「?」
「別跟他說我把三明治丟上去的時候被吊扇打到啦!!」
還是笑臉,對自己闖的禍完全不在意。把蛋頭的三明治亂拋,結果被吊扇打到,飛到別組桌上了。
「拜託……那三明治都變形了,他不發現才神咧!!」
「啊哈哈哈,說的也是。不過他還是會吃的。」
透明的指甲油塗在指甲上,出現不塗指甲油時不會出現的光澤感。搽指甲油的時間比留指甲更早。在瘋狂的時候,我甚至連腳趾頭上、十個小小指甲片都不是單純的透明白。
是很漂亮的橘色喔!!極淡且不起眼的珍珠橘色。太漂亮了!!漂亮到不適合我醜醜的腳指頭。
閃亮亮的珍珠光澤維持不到三天,就消融在沾有去光水的化妝棉片裡了。
「妳為什麼只擦透明的指甲油?那樣有擦跟沒擦不是一樣?」
「因為怕被老師抓啊。雖然是透明的,但還是跟沒擦的時候有差別吧?一種滿足而已。」
「這樣啊……」
(真不知道除了笑以外還有沒有別的表情?)
這種沒意義的好奇似有若無的在我腦中出現。
「你們要打去別的地方打!!!打架打到別班教室來,你們算什麼東西啊!!!」
頭一次看到他生氣,也是僅有的一次。
因為別班的人打架打到我們教室來,吵到正在看書的他。以看似身為副班長的職責,其實是惹到自己的私心作祟。他把那群人劈頭罵了一頓。
天曉得他的副班長只是掛名,他壓根不鳥這些鬼頭銜的。
那次之後,再沒人看他生氣過。(應該是吧?)
白皙細緻的臉上恢復笑意,讓我想好好捏一次、捏紅他的臉。至今認識他六年,那只一次的生氣,讓我知道他也不是好惹。
所以捏臉的念頭也僅止於(想)而已。
「妳上了國中還留指甲嗎?」
「老師不抓我就不剪。」
「啊啊,那又有很多男生要受害了。」
你笑的時後眼睛瞇的剩條縫,真像貓。單眼皮也很好看的。
「哪時有空啊?我找你拿書。」
「隨便,妳挑時間吧。」
「真是該死……」
站在風中,我罵了你第十次。
「請問他到家了嗎?」
「不好意思,他還沒回來呢...不如妳先到我們家等他吧!讓個女孩子一直枯等太失禮了。」
「可以嗎?那我到麥當勞等您。」
表面上的應答有禮,心裡卻大大吃驚:我要去你家等你?!!!
老掉牙爛到死,卻怎麼也不可能出現在我身上的情節發生了。
「妳來找哥哥啊?哥哥一向很健忘的,真是很過分對嗎?」差你一歲的可愛女孩跟你一點都不像,硬要說的話,就是眼裡的玩世不恭吧!!
「子成也真是不像話。跟人約了還遲到……」
「他一打球就忘了時間了。」
「!!!」
「你回來啦。」除去臉上笑的詭異外,我平靜極了。
「妳怎麼會在我家???」漂亮的細長眼睛瞪的好大,像是受了什麼大打擊還是刺激。
「哥跟人家有約,不但忘記了,還把人家丟在學校吹風喔。」
「子成……」伯父語帶責備的口氣讓我想偷笑。
看你偏著頭努力思索的樣子,讓我真想好好揍你一拳。
「……啊!我真的忘記了!!對不起!!!」
「想起來了?書給我,我拿了書就要回去了。」看著手機上的顯示時間,再不回去應該會被罵吧?
「我去拿,等我一下喔。」
從你手中接過了書,借出物取回的快樂一點都沒有。我在意的是你的手。
漂亮修長的手比以前更白皙纖長了。
(到底是怎麼保養的啊……?)我在心裡問著自己。
「姐姐不留下來吃晚餐嗎?」女孩只是單純的問著,我卻尷尬。
「我拿完書就回去了。有點晚了說……」第一次覺得我的笑容好僵硬。拒絕一個可愛的孩子很失禮,可是再不回去我就要被扒皮了呀!!!
「子成,留人家下來吃晚飯吧。你讓人家等了那麼久。」
連伯母都說話了呀……
「就是這樣啦~~~」
你那稚氣未脫,卻更顯秀氣的瓜子臉靠近我。
「留下來吃飯吧……」清細且和著綿羊油的味道,刺激我的嗅覺和頸部觸覺。
你這人真的是出世來捉弄人的!!!到底是故意還是沒神經……!
「哥,盛飯。」
「為什麼?」
「這是給姐姐的啊。」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本來坐在高腳椅上發呆兼環顧四周的我,腦細胞死了一半有餘。
「你讓人家等啊,所以要幫人家盛。」
「啊……」「給妳~」
手指是那樣的冰涼,顏色跟裝飯的瓷器不相上下。笑臉跟貓一樣,你好像還是我記憶中的那個你啊。
「喏,給你。」
「又來。為什麼?」
「因為我幫你等姐姐啊。」
「嘻……」
真的很有趣,你跟你妹妹真的很有趣。
大人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晚間新聞。偶爾撇往這裡的目光,似乎帶著笑意。餐桌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帶出分開後的世界。
從你口中聽到昔日同窗的現況,我好奇那個以前跟你形影不離、感情好到讓我妒忌的,綽號蛋頭的人的現況。
「立凱嗎?他很厲害喔!!聽說考上一中哪~」是替他高興麼?你細長眼睛的弧度彎的更明顯了。
裝氣質的小口吃飯。反正我本來就不怎麼餓,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雖然我一點酒都沒喝、也沒醉,但拿來用剛好。
「姐姐為甚麼都只夾那盤菜?」
可愛的小妹妹挾了一口離我有點距離的糖醋魚放到嘴裡。
「妳不喜歡其他的菜嗎?」
拿著裡頭份量不算少的碗,你蹙起眉。
「唔?沒……沒有啊。」我要怎麼跟你說我根本不餓,只挾眼前的菜是因為離我比較近,而且我一直在偷看你的一舉一動呢?
敷衍式的,我挾了剛剛沒挾過的青菜放到嘴裡。
「姐姐要多吃點魚才會變聰明喔!!」抬手挾起她剛剛挾過的糖醋魚放到我碗裡。那個對你挑釁的眼神是怎麼回事?意思是你很笨嗎?
看來妹妹真的很喜歡糖醋魚,連幫我挾菜都是挾糖醋魚.....還是只因為糖醋魚離她比較近呢?
「碗放在這裡就可以了嗎?」
我轉開水龍頭把油漬稍微沖去。如果沒有廚餘桶,甜食飲料或用完的碗盤要先沖過再放水槽比較好。這是到別人家作客的基本禮貌。因為如果是我,也不想洗黏膩膩的餐具...
「嗯,放著就好。」
「哥真懶耶~姐姐都還有把碗沖一下,你就直接放進去了。」
「呃……有什麼關係嘛~」
「是沒關係啊,反正是你要洗碗。」
「……」
傳聞中惡魔的笑顏,應該就跟你妹妹現在一樣吧?
我也好想看你那樣笑一次哪。
「不好意思,我要先回去了,謝謝你們的晚餐。」好在我有先打電話回家。時鐘上顯示的,正是連續劇的黃金時段。
「要回去了嗎?小心點喔!」
「子成,送人家回家吧!!女孩子晚上回去不太好。」
「嗄?是她的話不用啦。」「耶?我家很遠,不用了啦。」
「……」
伯父的眼神好恐怖……
大門裡,妹妹的笑臉好可愛,和你很像。
「姐姐要再來玩呦!!!」
騎過了車流量多的路段,月光下靜謐的柳川是很漂亮的。
「我家就在前面啦,你可以回去了。」
「妳家還真遠耶。西區和南屯果然有點距離...」
「知道就好,我騎去的時候是逆風,差點要了我的命啊!」
「妳家真的就在前面?」
「嗯。前面轉角進去就是了。」
「那,再見了。」
我停下車對你揮手,好像有什麼東西反光。
「妳還是搽透明指甲油啊。」
那是指甲油的反光,你居然記得哪……
旋開桌上人工添加入茉莉和橘子氣味的透明指甲油,那無色黏稠滴落的的樣子,似乎顯示它有點變質。溶解在化妝棉片中的不順塗痕,嗆的我直打噴嚏。
「這牌的去光水真不好用,味道又噁心,十元的品質果然差。」
「二十元的就會比較好用嗎?」
坐在電腦桌前,一個差我三歲、我稱他做「弟弟」的人類發言了。
「是啊。上次那牌好用多了。」我滿意的看著指甲,等指甲油乾。
黑色桌子上放的是我打開的第三瓶透明指甲油,還是滿的。
三十元一瓶的便宜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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