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官夫人~
敢問你家在哪呀?
要說我真正的家…
應該在大漠北方
在地圖上它只是一隻老母雞
不會咕咕叫的老雞
它早已失去它應該要有的樣子了
但現在的我在台灣有兩個家
之前的家在青田街
還有一個在和平東路口
難道你不知道嗎?!
青田街那裡曾經是冠蓋雲集,達官貴人之住處啊!
說來你眼界也淺
只是現今也早沒落了…
我還記得每天清早
我總是會到附近的永康市場挑幾隻新鮮的魚給我老伴吃
他總嚷嚷著懷念東北江上的大黃魚說要吃
我都沒好氣的回他說:
“那麼想吃就打回去啊!不要待在這裡發癲!!”
他就一聲不坑了…
好歹這裡的魚也挺新鮮的
魚販總是凌晨就基隆港進貨
我也總是起個大早挑魚
幸運的話還有北國來的鱈魚和鮭魚
不過也不常吃到就是了…
跟我一同時間總會出來挑魚的是趙太太
他家那口子可比我家口子威風了
他曾經跟在蔣委員長身邊一陣子
自從委員長死後
他也默默寡歡
變的不喜歡跟人互動
整天看著客廳的老照片
他老家在南京啊
那是他命好
政府撤守他也跟著逃了出來
戰亂中認識了趙太太
從此一待就是在台灣了
南京是他夢中的家
聽說他在南京就有家室了
唉~ 那事不提也罷
日本鬼攻破南京後
作了什麼事大家也心裡有數
我們也不敢講
趙太太倒是不介意
一心的照顧他
大家都想回大陸
但是誰也不敢真正說出來
因為歷史太滄桑
過去了就隨風揚塵吧!
以前總會去公館的戲園看戲
上演著上海灘
我們總沒興趣
都是陪著自家那咱看的
殺殺打打
現實中撤退
但是戲裡卻能滿足這些人的心窩
也算是彌補了!
而我們官夫人現在的娛樂就是打打八圈
輸贏不要緊
只是打發時間而已
人老了
歲月凋零了
趙太太搬離青田街了
說是跑去萬華的破房子住
好端端的不知怎地
活活折騰他們了
萬華那地方你又不是不清楚
整天鶯鶯燕燕好不快活
淡水河就那邊最黑
哪比得上我們的清幽?
趙太太說她先生嚮往大稻埕的繁忙
她說會讓她先生想起南京的煙雨
也是啦!
淡水河岸總是不停上下貨
但是那些臭臭髒髒的工人我看了就不舒服
也難為她咯
到底不是南京啊~
少了趙太太陪我後
我也開始沉默了
青田街越住心越煩
加上我家去世後
無比的空虛不是兩三天的事了
我答應他把他的骨灰灑在東北所以去了趟東北
東北現在都變了
好多根煙囪
那條江上也沒有黃魚了
我們小時後的家園都轉變了
回到台北我才發現
我的根已經駐紮在此了
不只是我
好多人都是這樣了
不想回東北
回東北什麼都沒有
在台灣我還有房子有朋友
矛盾的心情
也不知道也不想跟誰說了
不久我真的搬家了
我搬到一開始說的離青田街不遠的和平東路上
這裡很熱鬧算是鬧區
旁邊臨著台灣師院
我喜歡這樣的環境
鬧中取靜
每天看著學生上課向我道聲早
我就會想起我那不及出生的么兒
因為戰亂流掉了…
如果還在他也應該這麼大了
可能還是個老師呢!
再不久
政府實行都市更新
舊市場被改建
新蓋了古亭市場
又大又新穎
但我真的不習慣這種外來的設計時尚
我寧願走個幾分鐘路程到傳統市場挑豬肉
我也不再買魚了
我想老伴在那邊也應該過的很好
她也沒有託夢告訴我想吃魚
沒向我要大黃魚來吃
呵呵~~
又過幾年
師院升格成了師大
頓時這裡是黃金地段
我搞不懂只是換了名稱卻好像是黃金價錢漲了幾倍
有房屋仲商想跟我要房子
叫我賣了它
但我就是不肯
我喜歡這群師大孩子們
委員長說過師範教育是精神國防
不能瞧不起他
在電視上看到這些老師走上街頭
真的好不堪也好心疼…
這些孩子以後也會這樣子嗎?
為什麼老師們要流浪呢?
我真的想不透
在以前老師是很好的地位
在東北大家都不敢正眼瞧老師的呢
最後房子沒賣掉
我繼續待著
捷運也蓋了
但我不會搭也從沒去過
冷冰的入口
讓我不寒而慄
好像他會把人吞食進去不再讓你出來
列車更像條猛獸
直直的奔馳
彷彿要在你到不知名的地方才肯罷休
紀念委員長的中正紀念堂也有了
我去過一次
那裡好寧靜
活像個大花園
我很愛那裏的環境
現在政府換了
名子也改了
我想問這樣是否有意義嗎?
不過日子久了
我開始又想換地方了
新生南路聽說很不錯
在帝國大學旁邊
大家聽了總笑我什麼帝國大學
我說就帝國大學啊!
他們更正我是叫做台灣大學
不是日本帝國大學
喔~是我健忘
但是叫台灣大學總覺得不太實際
明明是日北人蓋的
總督府也是
台灣人用了他們的建設卻又罵他們
就像委員長為台灣做了一些事
台灣人也總是罵他
說他是惡魔
真的那麼嚴重嗎?
我不知道
我只是個普通的官夫人啊~
這晚
我累了
我見到我家老伴
他跑來找我
說要帶我回東北
但我說我不想
我已經喜歡上台灣的風景和人情
他卻說東北收復了
委員長要帶我們回去了
但我想念這裡
師大的學生
市場的賣魚吆喝聲
趙太太的打麻將聲
還有那些過去不知名的細語
我要住在帝國大學旁邊
我沒唸過什麼書
我想要重新當學生
如果能重來
我不想要嫁給軍人
或許現在的我可以還在東北過平凡人的生活
老伴 對不起啊~!
我不是嫌你
而是我真的很想念東北
但我不能跟你回去
你帶我到了台灣就丟下我
我只認識台北城
出了城門我就不認得路了
甚至我只知道青田街……
我想睡了
明天我還得上市場去買魚呢
這裡的虱目魚可比大黃魚好吃呢!
你沒嚐過真可惜……
聽說是來自台南的七股
我不想當官夫人
我只想當個普通的女人
如果可以重來
台灣可以不是我的家
我的一世風華
算是在台灣絕代了吧
~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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