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癮是一種心理反射
在《愛情相對論》裡,
大崎笑美子長得其醜無比,
自小崇拜佑天寺芽衣,
笑美子長大後跑去整型,
整得跟佑天寺長得一模一樣,
成了為目的不斷向上爬的拜金女。
笑美子讓人想起了《女強人俱樂部》裡江木純子,
江木純子全身都是整型過的,眼睛、鼻子、下巴、胸部...全部都是人工。
江木純子取笑男人都看不出來,以為她美若天仙。
江木純子要用身體爭取工作,然後成為第一(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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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崎:「什麼愛不愛,我只想嫁入豪門,為了達到這個目的,
我可以不擇手段,我想要的一定要到手。」
但是佑天寺芽衣真的如笑美子所崇拜的那樣嗎?
顯然不是,佑天寺原來讀神戶的貴族寄宿女校,
因為有點過敏,類似超過敏症,
身體突然全身不舒服,
在神戶甚至於有一次耳鳴嚴重到快昏倒(1,9)。
佑天寺芽衣得的是心因性的官能症,
只要精神上有不穩定的狀況就會立即反應到身體上,
佑天寺芽衣的媽媽從小對佑天寺施予皇后般的訓練,
希望芽衣可以上東京大學,嫁入豪門,
重振佑天寺家門聲威。
一日,笑美子到芽衣房間借服裝看歌劇,
笑美子被房間的景象嚇到了,
芽衣的房間其亂無比,滿地盡是名牌服飾。
原來芽衣有購物依存症,
長期母親斯巴達式的管教,把她推向情緒紊亂的深淵,
藉由不斷的購物,讓她有一種釋放的快感,
在刷卡的一剎那,會有一股心情飽滿的舒適感,
讓她忘記了母親的事、佑天寺的家裡壓力,
但是購物宛若飲鴆止渴,空虛感越來越大。
芽衣上癮般的迷戀購物,最深層的心理動機是想取代某些事物,
某些她在童年應該擁有,卻被殘酷剝奪的事物。
上癮有時候是一種心理現象的反應。
◎上癮心理與宗教狂喜
容格(Carl Gustav Jung, 1875-1961),曾經治療一位美國的酗酒者羅蘭,
羅蘭用盡了一切的方法想戒酒,但是徒勞無功,
之後,他找上身在歐洲的容格,
進行為期一年的療程(《夢的智慧》,頁319)。
羅蘭患得其實是一種重度的精神官能症,
容格認為,酒癮患者會體驗一種活力十足的狂喜經驗,
這是一般的宗教無法達到的境界。
除非能夠找到更好的替代品,否則根本無法把羅蘭從酒癮中解放出來。
羅蘭渴望飲酒的衝動,
本質上是一種渴求存在的完整感,
用中古的語言來說,就是希望可以與上帝結合的深層衝動。
藉由飲酒,羅蘭飄飄欲仙恍若上帝,這種狂喜的經驗,
根治的辦法,在於找到正常的替代品。
芽衣有購物依存症,一方面可以讓她短暫的脫離生活壓力,
更深層的心理動機是渴望可以以購物來替代親情。
容格進一步的指出,上癮者的心中所追求的,
往往是一種本質上很正常的東西:
自尊的感受、某種特殊性、英雄主義,
以及痛苦的休止。
故當我們看到某一個重度的上癮者的時候,
應該思考一個最基本的問題:上癮者究竟在追求什麼?
有時候,藥物、酒精及購物可能只是粗糙的替代品而已。
心理學家沙堤諾伯研究指出,
醫師往往可以從患者服用的藥物獲悉患者心理疾病的根源。
憂鬱的人可能會傾向於古柯鹼一類的毒品,
而極度不安者則傾向於酒精。選擇海洛因(Heroin) 者,
則是追求一種英雄般的感受。
古柯鹼的風行,有一部份的原因是服食者會感覺自己實力堅強,
是一個無敵鐵金剛,e世代渴望無敵,渴望青春永駐,
古柯鹼成了極佳即便是極粗糙的替代品,
臺灣越來越有戀青春狂(puer aeternus)趨勢,
大孩子越來越多,藥物的需求、搖頭的渴望,
與其說是社會問題,還不如說是心理問題的投射。
2,10
芽衣:「我當然知道啊!我最近才發現,
我想要母親的愛。不是當母親期待的芽衣,
而是希望她能愛原原本本的我,
內心無法被填滿的空虛感,
使我不斷的購物,沈迷在幻想的愛情裡。」
去除焦慮的方法有很多種,
芽衣用的是購物,《愛情白皮書》的掛居保則是用做愛來緩和,
每當園田成美與掛居保吵架,嚷嚷著掛居保不夠愛她、不夠關心她的時候,
掛居保很焦慮,只好拉著園田成美上床,
對掛居保而言,性是一種抒解壓力的管道,
是一種短暫麻醉的管道。
掛居保從國中起,就一直用性來抒解內心的焦慮。
焦慮暫時抒解掉了,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掛居保或許有輕微的強迫性行為(指不斷的用重複同一種行為來紓解壓力,確認自己的存在)的精神官能症。
掛居保在性慾上可以說要誰有誰,是一個標準的萬人迷,
松山說掛居保的眼睛是百萬人中才有的一對,
沒有女人擋得住掛居保。
羅洛‧梅(Rollo May)認為強迫性行為者便永遠無法慢下來,
主要的原因有二:第一,強迫性行為可以緩和、麻醉患者的焦慮。
其次,患者如果想緩和下來,便要面對自己,這會讓患者更加焦慮。
易言之,芽衣購物是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問題,只是逃避的行動;
就正如掛居保不願意正視自己無法與園田成美相處融洽的問題,
而只是用性來逃避的道理是一樣的。
2,36
芽衣:「我不敢違抗母親,膽敢違抗她的下場會很慘,
雖然她平時不常打我,
但我常想起小時候被她狠很教訓的事情...」
笑美子:「那不是虐待兒童...」
面對殘缺不全的自己是痛苦的,
但卻是走向心理康復的第一步。
芽衣在高中同學台場克己的引導下,
漸漸的走出了心理的陰影。
芽衣開始反抗母親無理的要求,
母親卻當場氣暈了,芽衣從小就搞不清楚,
為何爸爸要縱容如此蠻橫無理的老婆,
在母親病倒的那一段期間,
是芽衣復原的第一階段,
父親在這個階段扮演著心理治療師般的角色,
讓芽衣知道母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愛她,
芽衣看到母親以前寫的日記,
淚流滿臉,原來母親真的是如此的愛她。
接著芽衣發高燒,母親不離不棄的照顧她,
芽衣發現她心理的疙瘩漸漸消融。
從那裡跌倒就那裡爬起來,
芽衣回東京後,出現驚人的舉動,
把滿屋的名牌,每件都用一百日圓的超低價賣出,
芽衣把生活中多餘的東西都拋棄:
2,168
芽衣:「不錯!人要活著下去,
有許多東西是多餘的,
拋棄過去的累贅,才能再出發,
對佑天寺家,對我而言,都是。」
看《愛情相對論》總是讓我想起了村上春樹在《萊辛頓的幽靈》裡的短篇小說〈東尼瀧谷〉,
東尼瀧谷娶了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老婆,
兩人的結婚生活也過得蠻愉快的,
兩人從來沒有吵過一次架,經常一起散步、看電影、旅行,
妻子家務也做得不錯,毋須東尼瀧谷操心。
唯一令東尼受不了的是妻子只要看到衣服,就完全失去控制。
一瞬間臉上的表情就改變,
雖然在婚前就看到這種傾向,但是在婚後這種傾向變本加厲,
她老婆從早到晚著了魔似的逛服飾名店,
有一次,妻子不在的時候,東尼數一數妻子究竟買了多少服飾,
初步估算,就算每天穿兩件,要全部穿完,必須花兩年的時間。
東尼勸妻子不要再買了,妻子答應,
就把可以退的服飾拿回去退,
在回程的時候,東尼的妻子陶醉在她已經退還衣服的觸感裡,
因為那種感覺實在太舒服了,在十字路口,
當東尼的妻子從回味睜開眼的時候,
綠燈號誌亮了,來不及回神,反射性的用力踩油門,
就被強行闖黃燈的大卡車碾斃(頁 89)。
東尼的妻子內心究竟在渴望什麼?
重度的購衣究竟是那一種內心深處深層渴望的粗糙替代品呢?
從這個角度而言,柴門文《愛情相對論》做了不錯的演繹,
這也是看柴門文作品最有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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