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下午太陽稍稍減弱,我離開家,搭火車回學校。
「豪豪,下次回來的時候,媽媽再帶你去辦支手機嘿!」
想起剛剛在車站前媽媽跟我說的話,覺得目前沒有必要,我的朋友沒有多到需要用手機記錄聯絡方式,況且我也不知道下次回家是哪時,雖然媽媽的嘮叨有點煩人,但,回家住了一晚,才發現家裡真溫暖。
禮拜日下午,一堆人在車站外頭來來去去,繁雜無序;我坐在月台椅子上等列車時間到來,一邊低頭埋在泰戈爾的詩句裡面,只是人潮聲響紛亂,幾乎專心不得。
其實泰戈爾真是一位不簡單的詩人,裡面很多詩句用得恰到好處,再怎麼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當然,翻譯者功夫可也了得,才能那麼精準地點出原始意味。
漸漸的,我也領悟到原作者點滴心情。
「她那激渴的面容,如夜雨般擾我清夢。」我低低唸著:「怎麼會是用『激渴』呢?不是『飢渴』才對嗎?」
這時,身旁一人輕輕坐在旁邊空著的位置上,我把偏掉的背包挪了位置,接下來卻猛地吃驚,當場傻掉。
「Catherine!?」坐在我身邊的人竟是她!
Catherine也顯然一驚,望著我不發一語。人群來去如常,沒有因為我們兩個人的低微反應而改變步調。
她臉上的訝異只浮現短短半秒,隨即不動聲色地繼續坐在旁邊,沒有說話。我突然覺得氣氛凝結,為什麼會這樣?手心彷彿冒出汗水、額頭也流下汗欄杆,心臟居然開始努力蹦跳起來,我眼見泰戈爾全集在手上微微抖著。
「Catherine,」終於,我還是鼓起勇氣問了一句,並盡量將態度表達得寫意自在,卻弄巧成拙:「妳這禮拜也回家啊?」
「嗯。」
「呃、做什麼呢?」
「和你有關係嗎?」
「不、我只是順口問問……對不起。」為什麼我要道歉?
Catherine靜止聲音,沒有回應我,氣氛沒有因為周圍人多而熱絡起來,依舊是那抹習慣中的靜靜的冷,我們宛若陌生人一樣。
「那個……Catherine,」我悄悄收起了泰戈爾全集,鼓起勇氣又問:「妳最近是不是在看泰戈爾全集?」
她望向我,表情中再度出現訝異,仍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持續不語。
「上次妳跟我說的那句『接近,你可能傷害;遠離,你也許佔有。』,其實是泰戈爾全集裡面的詩句吧?」
她仍然沒有出聲,但表情更驚訝了。雖然,只是極細微的神情變化。
「可以問妳,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句話嗎?」我的語氣帶著懇求,如同貼在地上的薄紙。
月台上傳來火車即將進站的廣播,人群開始躁動,她瞧了手錶一眼,看來她搭的是這班車,比我早一班。
「我沒有別的意思。」
「什麼?」
「我只是……單純想對你這樣說而已。」
好嚴重的一句打擊!這算答案嗎?什麼叫「只是想對我這樣說而已」?我胸口彷彿倏然漲滿了氣,喘不過來。
「呃、這是什麼意思啊?」我擠出太不自然的笑容問著。
她沈默了,我也無言,這時火車進站了,是她要搭的那班火車。
Catherine緩緩起身,對我說:
「魏治豪,還是請你不要接近我比較好……」
Catherine輕靈地往車廂門走去。
看著Catherine的背影漸離,一時間,我忍不住了,立刻直接衝上去抓住她的手、拉回了她,急聲吼問:
「等一下!妳先把妳的理由跟我說!剛剛那哪能算是答案!」
她被我的舉動嚇到,滿臉驚異。
「妳說啊!妳已經夠神秘了,現在還要再蒙上一層紗嗎?請告訴我為什麼!是不是誰對妳說了什麼?是阿青嗎?還是CICI?還是我做錯了什麼?難道說,妳班上有人要追妳,我就不能接近妳嗎?」
我幾乎控制不了情緒,將多天來心裡的悶與不解一鼓作氣宣洩出來:
「告訴我!!」
一陣催旅客趕快上車的刺耳鈴聲將我拉出冥想,眼神悄悄恢復焦點,但眼前已沒有她的身影了,火車在我失神時離站,只留下傻子還愣著。
嘆了口氣,將剛剛在心裡幻想的狀況刪除,畢竟,我到底是不敢那樣衝上去抓住她,甚至如此吼問著她,我從來沒有想過,但我剛剛卻亂想了。我怎麼會把心裡雜亂的情緒歸咎於那個阿青、CICI,甚至還想要對Catherine興師問罪?
「我是不是真的說錯什麼話了?」
電氣化火車不會如從前火車那般回我一道響徹雲霄的吼叫,只撇下奔馳而去的風空留月台,不留痕跡。
忽然想到,泰戈爾的詩句真是太有他的道理了,剛剛我還在想,他用「激渴」太過抽象,但方才我心裡的想像,還是用「激渴」形容較為適當吧?那種明明已經愣呆了,卻還要硬裝出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最後只能在心裡吶喊著所有人聽不到的聲音。
那是激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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