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向流水說:
「我不能留住你的波浪,讓我在心中保存你的足印吧。」
流水百般無奈地接受了河岸的答覆,於是提起步伐繼續朝下一個起點前進。
如我現在的感覺,怎麼我也無奈了?但我還找不到下一個起點在哪....。
或者說,我還沒決定讓眼前成為終點吧?
靜下聲音,紅豆餅也不想吃了,應該說,就這樣讓它冷了,只是靜靜地感覺Catherine還在我身旁的氣氛。
也許,過了今夜,這樣子的景色就不復在了。
也許,過了今夜,看似就要相交的兩條線就又扯遠了。
也許,過了今夜,真的什麼也不是了。
我知道大概真的無力改變情況,也知道我真的是晚了。
她跟我說這些,是為了要我追問什麼嗎?
追問?
菜頭說的果然沒錯,今晚並不會只有一場音樂會那麼簡單,這樣子的對話我應該早要有預料的。
可是,我寧可欺騙自己,也不要這些假設成真。
我很想問問菜頭,假若哪一天草莓對他說這些話的話,他會有什麼反應?
痛哭嗎?憤怒嗎?無奈嗎?失望嗎?
或者像我這樣,默默地接受了?
我有接受了嗎?有嗎?
「那、Catherine,」我第一次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這樣打著抖的:「妳...妳是什麼時候要辦休學呢?」
Catherine默默地拿起一枚仍然期待歡笑的紅豆餅,看著前方小廣場地磚上的幾何圖案,說:
「學期結束前。」
「哦....。」
現在距離學期結束,也只剩下兩個禮拜不到了,下個禮拜三系學會要改選,再下個禮拜就是期末考,考完就放暑假了。
也就是說,Catherine最遲下禮拜五就會辦好休學,然後消失在這所學校裡。
消失在學校裡....。
更,消失在我的眼睛所能及之處。
突然間,我內心感覺恐慌,好像是死囚被宣告了死刑執行的時間,只能算著那天一步步逼近,卻什麼都做不了。
在感情路上,我應該差不多算是死囚了吧!
「魏治豪,我們是不是高中同學?」
「呃、是...是啊。」有點愕然,Catherine這個問題顯然奇怪。
「其實,我高中生活過得並不快樂。」
「我、我知道...。」
「並非獨善其身,只是無法交心而已。」
「嗯...。」
「離家遠,我就不會想到那間屋子,這是我讀這間學校的原因.....。」
「嗯...。」
這個原因早在上學期剛開學時,Catherine就跟我提過了,只是那時的我並不曉得她所謂離家遠的原因,還天真地以為那只是一位大學新鮮人盼望自己能有更多的生活空間。
感覺有點平靜又有點激動;平靜的是,Catherine對我這樣訴說自己的感覺,激動的是,我仍然無力回天。
回天?
我以為自己像是路旁小草,應該要喜歡身邊碰觸得到的花朵,而不是喜歡天上摸不著的星辰。
一味仰望高空中的流星的結果,只是讓我痠了脖子更酸了心。
Catherine就像是夜裡的星星,再如何我都搆不著。
即使現在我逐漸清楚了她的過去與她所背負的悲傷,她還是那麼高、那麼遠,我不僅搆不著,反而連手都舉不起來了。
「或許,這樣子的改變會是好的。」她說。
我愈想愈不對,跟自己的心魔糾纏著,可能Catherine覺得將來這些改變會是好的,但我呢?我也這樣覺得嗎?
草莓說的太晚一直重複在我腦海裡,我要揮開,可竟如橡皮筋一般,才拉遠了就又立刻彈回來。
「Catherine,」我試著採取主動,但問出來的句子卻連自己都不敢聽回答:「妳會跟我說這些,只是因為....因為我們是.....高中同學嗎?」
「.......。」
她沒有回應。
我的心裡頓時鬆了口氣,起碼她在思索,表示我還有再進一步探問的空間。
「我、我知道這樣問很奇怪,可是,妳不會捨不得這裡擁有過的人事物嗎....?」
「如果你是我,你會嗎?」
我傻掉了。
Catherine咬下大概已經冷了的紅豆餅,芳香仍在。
真的沒話說了。
正如她反問的,要是我在這裡有那麼多的不高興,有機會到外面去重新呼吸,我會捨不得這裡嗎?
我想問問菜頭、想問問韓堯、想問問馬子、想問問阿光這樣子的問題該怎麼回答才對。
沒有人會有標準答案的!
Catherine的香味依然緩緩流過我面前,夜裡微風輕輕吹拂,這樣的美麗場景應該不會就此完結的,不是嗎?
還是我仍只在心中吶喊著要時間停格,卻什麼都阻止不了?
「魏治豪,你是個善良的男生。」Catherine打破了我腦中盤繞的思緒高牆,一下子給我驚濤、又一下賞我幾波駭浪:「也許因為是高中同學、也許因為你的善良,所以我能跟你分享這些。」
死刑不知道有沒有間接宣布的?
善良的男生?
馬子說我是體貼的,劉湘蘋說我是溫柔的,草莓說我是多情的,可,這句善良是什麼意思....?
就這麼簡單而已,善良。我突然很想哭。
「學校裡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人事物,只有少數例外。」Catherine的語氣柔軟的,我聽出些許遺憾。
我望向她,看見女神微笑以對。
「呃.....。」我想,這枚笑容會連紅豆餅都忘記吶喊春天了。
Catherine微緩起身,表示要回學校了。
在那一瞬間,心底深處有個感覺,如果真的這樣回去了,也許我會真的開始失去什麼了。
就算我等一下得載她一起回學校,我還是注定得失去什麼了。
失去什麼呢?
忽然想到CICI之前在系學會走廊上跟我說我終於肯面對自己的話,登時教我的心湖起漣漪....。
我不想讓這道漣漪嘎然而止。
「Catherine。」
她停住腳步,側過了身瞧向我,眼中帶有一絲迷離。
我嚥下口水、手心冒汗,覺得心臟快要從嘴裡跳出來,腦中幾乎一片空白,只留下一句話.....。
Catherine的手輕緩背在身後,表情仍然染著她特有的冰雪風霜,好似勸告我,想清楚了沒有?
想清楚了沒有?
想清楚了沒有?
我問自己,想清楚了吧!
「Catherine,我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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