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李安在6/11洛杉磯國際媒體記者會上,「輕快」地表演他怎麼扮演他的分身綠巨人「憤怒」的模樣,太座在後面看得開懷大笑。李安恐怕從來就沒這麼「勇敢」地在太座面前「憤怒」過。)
三‧一雙眼睛,兩種悲劇
在《綠巨人浩克》之前所有的超人電影,都極力全力、公然坦承要塑造出電影史上的超級影像幻覺,只有李安對此說「不!」李安先是說他要拍一個希臘悲劇的電影,聽起來非常引人發思古之「憂」情;不過,李安又說,每個人都有一個綠巨人浩克在內心蠢蠢欲動,這方面的情緒發洩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所以他對浩克能夠替大眾宣洩情緒很感興趣,他也想拍出一部能夠娛樂觀眾的電影,這話聽來更引人發青春蹦跳之「優」情。
光說當然作不得準,驗証當然得去電影的影像中求。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影片真正能使當代人心蹦跳起來的,就是「那個」在一望無際的沙漠、在石林大陣的大峽谷中,彈跳飛升如武俠片中身懷太絕頂輕功的綠巨人!
這種高來高去的玩意兒,當然不是李安獨門絕技的真正專利。李安的專利所在一如他對綠巨人之所以為綠巨人的描述,是「壓抑」在絕大多數人看不見的所在──只因「精神上」太也希臘悲劇了,以致現代人的眼睛無法在那兩種影像中品味良久;雖然那兩種影像巨大又清楚地一再重覆。
簡單地說,這兩種影像,一個是樹幹表皮(的乾枯肌理),一個是微生物──以「希臘悲劇的精神」對照下來,一個是佛洛依德(李安是佛洛依德的忠實信徒),一個是李安的太座大人。
當然,沒有一個人能單獨從這兩種影像中,思索出什麼靈思妙意。一個更巨大的影像點,對這兩種影像的解密提供了強而有魅力的線索──綠巨人的眼睛。
很多人會覺得李安在這部電影中似乎瘋了,他幾乎是使盡吃奶的力量,對每一個人的臉展開無盡的特寫、乃至大特寫。如果不從綠巨人的眼睛去思量,李安這種瘋狂的做法是無解的。唯一能証明李安不僅沒瘋,而且還保有「神」氣,就是他很了然這隻變形大怪「物」,若單只會飛天蹦跳、力拔飛彈,充其量只是怪力亂神,真能賦予它一股「靈(長類之)」氣的,在秀才李安的心中,非往靈魂之窗的眼神上下功夫不可。
負責該片特效製作工作的是喬治•盧卡斯旗下著名的特技效果公司ILM。據在該公司擔任美術指導的香港人鄧偉信表示,《綠》片的特技製作是一件十分艱辛的工作。美術組、電腦特效組和動畫製作組共200人通力合作,足足用了兩年時間,才將綠巨人做得十全十美。他們的製作成品是一個可舉5000磅,時速100英里、一躍可至3英里外的怪物。鄧偉信說,單是綠巨人那雙狂暴與柔情兼俱的眼睛,製作時間便長達了8個月。
令艾瑞克巴納在瞬間狂變為體型如金剛般的綠巨人,李安的做法不僅不同於《超人》、《蝙蝠俠》、《夜魔俠》,那種漫畫化的變裝小遊戲,更絕然迥異於《變蠅人》(1986)那種對肢體精細之蛻變,而幾乎卯盡全力於那對靈魂之窗的深情動轉。
讓這個龐然怪物充滿人類感情的,是那對剛中發柔的巨人之眼──對外界是敵是友之辨,在這雙眼睛中展現動人而微妙的變化與反應。而,讓艾瑞克巴納「飽藏」三十年憤怒之情的,李安就通過這對不斷深情注視巨樹幹的眼睛,以為這肉體狂變之人的靈魂基因。
李安讓艾瑞克巴納困在那段童年悲慘經驗的,是以這雙潛藏著乾枯記憶的眼睛為窗口。李安積蘊艾瑞克巴納情緒大暴過程的,是以觀眾之眼一次次去目睹他體內細胞綠化的微妙變化──妙的是,這部份卻暴露了他自己對太座多年來的性愛潛意識。難怪,這次李安在親情衝突上像昏了頭般地失手!
四‧乾枯的愛情,壓抑的情慾
《臥虎藏龍》在2000年底逐漸在全世界綻放逼人的光芒時,李安被問到「臥虎藏龍」這四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時,他說:「這部影片的主題是在表現被壓抑的情慾。」武俠片中從未出現如此豔麗四射的形容詞,導致許多人至今都還記得這句話──但只徒留「情慾」。
然而,當李安在解釋「為什麼要取這個片名」時,他說了一種從沒有人可以把它跟武俠片銜接起來的「顏色」:「其實我認為,《臥虎藏龍》這四個字帶著很濃的佛洛依德色彩。」李安還進一步強調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作品。」
絕大多數人是忘記這句話的,因為片中那個「恰北北」的玉嬌龍,跟光環不再四射的佛老先生,實在令人難有龍虎向背之聯想。以致,人們只記得玉嬌龍的叛逆光芒,卻忘了她那股無處不在的憤怒之氣。──而今回想起來,玉小姐更接近於一位能迷惑更多影迷的女綠巨人。
看過《綠巨人》的觀眾,會忘記電影對大樹那乾枯的表皮,一而再、再而三地忘情地特寫。然而,李安卻不忘教片中的女主角貝蒂羅絲,居住在一個被這種滿是乾枯表皮的大樹所包圍的房子裡。
佛洛依德在其世紀經典鉅著「夢的解析」中,曾紀錄下他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我寫了一篇關於某種植物的專論。書擺在我面前,我翻開每一本書時,都看到書裡夾著一朵乾了的植物標本,就像從標本箱裡所拿出來的。」
這位偉大的夢之解析者在解釋自己的夢時,卻竟如此凸槌地說:「那天早晨我在一家書店的櫥窗裡,看到一本叫作〈櫻草屬植物〉的新書。櫻草,我想起來了,那是我太太所喜歡的花,我極少記得要把這種花帶給她。」這位世紀巨人最後像個小孩般對這個夢下結論說,「我為此自責。」
佛大師的得意弟子弗洛姆,用師父教給他的獨門絕技,一層層地對這個夢展開解析:「花象徵愛與喜悅,何況又是他太太所喜愛的花,但他用什麼態度來對待這花/這愛呢?他把它壓扁,放到標本箱──他任花乾枯,並把它當作科學研究的對象。」弗徒弟尖銳地指出師父「把愛變成科學研究的對象,卻在生活中讓愛情乾枯;」並下了一個會教師父大為跳腳的精綻結論:「他用對愛的研究替代了他的愛情經驗,並窒息了愛情。」
李安6/11在洛杉磯的國際媒體試片暨記者會中表示,老婆林惠嘉是微生物學家,《綠》片裡有關遺傳基因生化部分的情節,是太座先幫助他瞭解,然後他再找人寫劇本,讓大家看得懂。而屢次出現電影的人體細胞圖片,正是向太座情商借來的。
引人遐思的是,李安說了大半天的家人與他的工作,完全沒提到他向太座請益男歡女愛之事──《綠》片中的男女主角連接吻的鏡頭都沒有,這恐怕是近五十年來好萊塢影史上所僅見。我們無意也「不敢」說現在的李安與四十多歲的佛洛依德,一樣「性」趣缺缺──他在片中派出來追殺珍妮佛康納莉的那支狂猛無比的狗仔隊,很是教綠巨人的肉被咬,也教我們的心被驚。
然而,很懸疑的是,電影一開始時出現年輕的父親日以繼夜在實驗室裡工作,當時影片的配樂既驚心又狂暴,整個場景幾乎長達近十分鐘。這種暴燥的配樂聲怎麼會被自稱秀才的李安所用?難到這竟是李安每次走入太座的實驗室,長年以來的壓抑情懷?
那不斷重覆的乾枯樹皮畫面,那不斷重覆在畫面上渲染開來的突變細胞的分裂畫面,究竟與這個性冷感的男人存在著什麼「基本」關係?難道《綠巨人浩克》中真正爆發出來的那種「壓抑的情慾」,竟然是來自李安自己對「在生活中讓愛情乾枯」的科學家太座,再加上自己只能在電影中「用對愛的研究替代了他的愛情經驗,並窒息了愛情」,多年來所積蘊已久的暴怒?
做為一名佛洛依德的忠實信徒,李安莫非竟在告訴世人,這個深藏在每個人內心、憤怒、忌妒的「綠巨人式核爆點」,竟然是愛情的壓抑、性慾的破碎?!──這是李安對家庭衝突的新體認與新的表現方式,透過那個非暴怒否則難以「勇敢」展現其內在的綠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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