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厂子里灯火通明的,工人们还在加班。
天上,星星多了。从窗户望出去,街上明亮极了。远远的街灯和星光接了起来,一眨一眨的,分不出是星光还是灯光。
骋拖着疲惫的身上回到空荡荡的家,只感觉太累了,什么也不想做,脱掉外套躺在沙发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停滞,不去想工作,什么也不去想。就这么躺着,静静地睡去。但是很难做到,工厂里机器的轰鸣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喧哗,阵阵地往耳朵里面灌。
他想再去看看那些工人们,劝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但是腿像灌了铅一样,好重,迈不开。透过白纱看着窗外,天上的星星像嘲笑他似的,一个个撩开天幕窥视着,窃笑着。
他哑然失笑,觉得大自然也跟人一样有灵气,有七情六欲。
从四季如春的台北,跑到美丽的杭州,是为了从小的梦想。小时候非常向往能够到神秘的大陆来,因为这里有太多的未知数,他想亲自得到证实。现在终于来了,还有了自己的工厂。一年四季,有一半时间在杭州,另一半时间在欧洲和台湾,在各城市之间穿梭着,能跟家人团聚的时间非常少。尤其像今天这么疲惫、寂寞的夜晚,更加想念远在台湾的亲人们。
母亲心疼骋,时常说他像陀螺,不停地转,问他能不能将脚步放慢。他也想停停,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厂子办过来了,想歇歇并非容易的事情,只能不停地转。
洗了一个热水澡,浑身轻松,困意全无。已经晚上11点多了,工厂的机器停止了转动,外面好静,只听见自己的拖鞋发出的“啪达啪达”的声响。虽然是金秋十月了,但是杭州的夜晚好像还没有一丝凉意,穿着睡衣,他打开了电脑。
暑假的时候,表弟从天津来杭州休假,给他申请了一个QQ,孤寂的夜里他就打开,想找人说说话。平时工作都是用英文,汉字输入法从头开始学,还不能完全掌握,打字跟在键盘上捉虫子一样。有几个人,好奇他是台湾的,就加为好友。发了问候过来,他要半天才能打出“你好”两个字,惹得对方很不耐烦。
来网上聊天的,大多都是为了排解寂寞,谁愿意耐心做无味的等待呢。聊了没有两次,别人就说:“你太慢了 ,把你送到黑名单去呆着吧。”
看看自己的好友栏里,已经只有寥寥的几个头像了,这些是表弟和他的同学,大家可以用英文交谈,所以没有人嫌弃他。不过现在都是灰头灰脸的,一个也不在线。
他点击查找,一页一页的,无意识地翻着,看见有趣的昵称就打开资料,看看别人是何方人士。
忽然,他眼前一亮:“梦中小屋”,点开资料,个人说明:生活犹如一杯香浓的苦咖啡,其中滋味只能自己品尝。平平淡淡才是真。公司职员,30岁以下请勿加我。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性呢?名字充满了诗情画意,让人联想到了清澈的江边,芳草萋萋,绿树旁孤零零的伫立着一座红瓦白墙的小房子,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端着一杯咖啡,带着淡淡的哀愁,在那里欣赏江面的无限风光。
他满腹疑虑,非常想了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上网。毫不犹豫的把她加为好友,对方很快也同意了。
好友上面终于有了一个亮闪闪的头像:长长的秀发,歪着脑袋,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他就这么痴痴地看着这个诱惑人的头像,这时才觉得,静静地看一个人也是很惬意的事情,尽管是虚拟的QQ头像。看了许久,想发出问候,最终还是不敢。要是再被她拉到黑名单,连这样静静地看着的机会也将没有了。犹豫着,还是不敢,决定就这么看着,觉得对方在陪着自己,不再孤寂了,房间的灯也好像明亮了许多。
“你好!你是台湾的?”
哈,女士头像晃动起来,主动打招呼了。
他欣喜若狂,赶紧回复,没有想到越兴奋越慢。
半天终于发出了 :“你好!是的。”
“你加了我为好友,为什么不给我打招呼?”
“对不起!”
“哦,没有关系。不过我从来不主动跟别人打招呼的,看你是台湾同胞,我破个例。”(很傲慢的女士)
“谢谢!”
“你打字很慢?半天才回复。”
“是的,我才学大陆的输入法。”
“哦,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你。”
以前别人都是说“你那么慢,跟你聊天没劲。”没有想到这位女士这样有风度,竟然愿意等!
骋好感动,再次说“谢谢”。
聊着一些大陆台湾的风土人情,一晃就到12点了。
“认识你很高兴!对不起先生,明天还要上班,我得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祝福你!”
“好的,谢谢!”
互道晚安以后,那个诱惑人的头像也变成灰色的了。
(二)
晚上骋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台湾,在风景旖旎的日月潭边,和太太并排躺在草地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极明、极静、极宽广。儿子在不远处放着蝴蝶风筝,纸鸢在他的操纵下越飞越高,在微风中摇曳着,孩子兴奋地叫喊着。
骋扭头看看身边的太太,太太微笑着、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一晃太太变成了梦中小屋!歪着脑袋,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一会儿又变成了太太,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的心怦然一动,赶紧用手去拉,却什么也没有抓到。一激灵―――醒了!
看看身边,空空的枕头,空空的半边床。太太离世已经6年了,很少进入他的梦乡,今晚怎么了?梦中小屋跟太太有什么联系?难道这预示着什么?
他睡意顿无,望着天花板,百思不得其解。过了良久,觉得有一丝哀伤一丝希冀,上帝是不是对自己要有什么安排?
不知什么时候,绚烂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又将柔和的色彩洒在工厂里。小树醒了,粘着露珠;花儿醒了,绽放着甜甜的笑靥,是与露珠做了一个甜甜的梦吗?小鸟也醒了,露出清脆的歌喉,唱着向湛蓝的天空飞去……
又是一个清新的、充满希望的早晨,新的一天的开始。
今天要跟上海的一个厂家谈合作的事情,厂家开出的条件有点苛刻,虽然已经做好了周密细致的合作计划,但是还有很多的细节没有商磋好,需要进一步谈判以便达到共识。
骋起来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心情也好极了。站在床前又看了看窗外,太阳升起来了,将灿烂的光毫不吝啬地洒向整个世界。他笑了,精神抖擞地出门迎接新的一天、新的挑战。
驱车赶到新意电子厂的时候,厂长已在厂门口迎接了。大家互致问候,礼貌有加,个个尽显绅士风度。骋知道,每张笑脸后面都隐藏着计谋,都在盘算着怎么使自己收获到最大的利益。
分宾主坐在谈判桌上,一上午都是唇枪舌剑,一直到下午1点,大家才感到饥肠辘辘,厂方请客,吃了自助餐,然后又回到谈判桌上。
回到宾馆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精神高度紧张了一天,口干舌燥了一天,还是没有达成共识。明天还得继续商议。
洗完澡,躺在洁净的床上,床单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是消毒水的香味还是洒了香水呢?这时脑海里又浮现了梦中小屋歪着脑袋的头像,她现在在干什么呢?会不会在网上?
他靠在床头,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那个诱惑人的头像是亮的!
他兴奋起来,赶紧发出问候:“good evening!”
“晚上好!我在写帖子!”
“什么是帖子?”
“帖子就是文章。”
“你好了不起,可以写文章。”
“呵呵,见笑了,我写着玩的。”
“我可以一睹为快吗?”
“呵呵,好的。”
她将文章以文件的形式发过来,他赶紧接收保存。
那丛竹子
我的家乡在江南,一个小山村里。山也不叫山,属于丘陵地带。村子不大,只有二十一户人家,三个姓。老住户姓彭,后搬来的是我的家族和我几个舅舅。虽然是三个姓氏合成的村庄,但是大家和睦相处,家不闭户。
村子周围是郁郁葱葱的竹子,竹子包围着村庄,一年四季播散着醉人的绿。。
村子前面是水塘,竹影倒映在水面,翠波荡漾。里面有好看的浮萍,夏天我们就在浮萍间穿梭嬉水捉蜻蜓。
记得很小的时候竹子还不是很多,只有一小丛。后来不知是谁说竹子比树生长快,经济效益高。于是,後山上就全是竹子了。
我从小就喜欢故乡的竹子,尤其是喜欢我家屋后的那丛竹子。竹子细细的,密密麻麻,细长的竹枝身缀暗纹,叶藏小刺,刚中含柔,我喜欢在竹子下面读书、遐想。
夏天,我喜欢折下一段竹枝,抽调枝尖的嫩叶,然后将荆棘的花插到竹枝上,于是竹子就开出了粉红的、粉白的、鲜红的花朵,插到玻璃瓶里,灌点水,摆在我的破旧的书桌上,看着这些翠枝、花儿写作业,让我心旷神怡,学习也特别带劲。
那时看见竹子生长那么快,很好奇,总想闹明白为什么它的生命力就那么旺盛。
在我十岁时,拿了妈妈劳动用的铁锹,费了好大的劲,挖了屋后的一棵小竹子,栽在了家门前,晚上放学回家就给它浇水,观察。
竹子活了,第二年还发出了好几根小竹子,小竹子慢慢的长高、长密。看着越来越多的竹子,我特有成就感。
8年以后,我远离了家乡,在外求学的时候,还经常惦记着那丛竹子。
清风徐徐,枝叶婆娑,仪态万千。我想,它肯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竹子,因为它除了本身的天生丽质,还包含了我的辛勤劳动。
现在生活在北方的城市里,这里是钢筋混凝土构筑起来的,再也看不见朴实的民风民情,和郁葱的竹林。
那丛竹子啊,一直挺立在我孩提时代的梦里。
“好温馨的短文。洋溢著你的才华。难怪。你要说我文采不过关。”
“先生,过奖了。”
“我不配与你对话。”
“怎么这样说?”
“自叹不如呀。”
“我就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 ,小小的人物一个,很普通的。”
“你太优秀了。”
“谢谢你,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我学理工的,很枯燥无味的。”
“呵呵,生活是五颜六色的,总有一种颜色适合自己,开心就好。”
“你的文章在哪里发表?”
“在一个论坛。”
“你写的地方我似曾相识。”
“哦,难道你家门前也有竹子?”
“是的,我家房前屋后都有竹子。”
“呵呵,台湾有论坛吗?”
“不知道有没有,除了工作我没有别的爱好。”
“男人都是以工作为主的。男人要征服的是整个世界,女人只要征服一个男人足矣。呵呵”
(看起来很乐观的一个有涵养的女性,呵呵的笑声背后有什么故事呢?)
一晃时间又到了子夜12点,女士休息的时间到了。
又一次的互道晚安,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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