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水果糖】
打開透明的玻璃紙，一顆圓滾滾的糖球，骨碌一聲就溜到我的嘴裡。嗯，果然還是檸檬口味的水果糖。其實我蠻無聊的，一整罐都是檸檬口味的呀！
有點酸有點甜，像媽媽向我揮手說再見時，眼淚的滋味。
那時我的嘴裡正含著水果糖，我是故意的，想讓離別變得不是那麼憂傷。看著自己的白洋裝，腰上的蝴蝶結紮得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媽媽也不過是到國外出差兩個星期，可是我們家的菲傭哭得一臉都是鼻涕，看起來有點假，這時她的國語突然間好得不得了！瑪麗亞要媽媽別擔心，她會好好照顧我。
看得出來老媽對瑪麗亞很不放心，這時候要是爸爸也來就好了。我心裡這麼想，卻不敢說出來，因為他們還在冷戰，已經快一個星期了。誰也不願意和對方說話，雖然住在一個屋簷下，和陌生人沒什麼兩樣。看到他們這樣，我最難受了，說笑話時沒人要笑，一樣的事情要報告兩遍。
媽媽吻了我的臉頰。「來，琪琪，和媽咪Say goodbye，要記得練鋼琴，沒事不要到處亂跑。」我的身體僵硬起來，討厭，碰到胸部了啦。
從桃園回來的車上，瑪麗亞又睡著了，重重的頭和胖胖的身體都靠在我身上。她常常這樣，整個下午都在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在沙發上，難怪會這麼胖。
我已經吃掉了半罐水果糖，看著藍天上那一抹飛機雲，白絲飄飄。
和自己說好了，媽媽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不要難過，眼淚卻不聽話的掉下來。
【鮮乳巧克力卷】
脫下電子錶，手腕上一圈白色的痕跡，這讓手臂其他的部份顯得黑亮，看起來就像……就像加了牛奶的…...巧克力鮮乳卷。
「不對啦，琪，我覺得妳的手像烤雞腿，什麼巧克力鮮乳卷？一咬下去全都碎了。」
「哇！我那像牛奶一樣白白嫩嫩的皮膚終於消失了，這下妳可不準再嘲笑我了吧。」我得意洋洋的對小虎牙說。
「是….，我絕對不敢笑妳，等妳媽回來妳就慘了。走吧，我的肚子餓扁了，去妳家吃飯吧。」
「喔，算了啦！瑪麗亞煮的菜有夠難吃。再說我爸今天要驗收鋼琴功課，等一下我就要回去練琴了，真是馬上從天堂跌入地獄。」
自從老媽出國後，我每天早上都和小虎牙去打籃球，她是我們鄰居，和我同校讀五年級但不同班，一笑就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和小虎牙打籃球是最棒的享受了，至少比穿得像公主一樣去上鋼琴課好，一套運動服搞定。我就是缺乏那種溫柔的氣質啊！攤開我的十隻手指翻來覆去的瞧，這粗獷的手指還是抓籃板球拿手，抄球、左攻右切、三步上籃，痛快！
真是感謝鋼琴老師利用暑假去遊學，本來老媽還想幫我換個老師，要不是我故意愁眉苦臉的和她說，其實我對原來的鋼琴老師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我一點也不想換老師，我可以等老師回來，絕對不會變心的。媽咪一聽我這麼說，就笑了，那代表她心情好。她說我小小年紀，哪裡懂得什麼是很「深」的感情？不過，既然我說不會變心，暑假就暫時休息，但還是得每天練琴。
「琪，如果妳媽知道妳每天都來打籃球，她會不會發飆啊？」
「鐵定會呀，像扎到圖釘的母獅子，大吼著『琪琪，妳就不能好好的當個淑女嗎？』」我一說完，小虎牙大樂，興奮地拿球要K我，我只好繞著籃球場跑給她追，小虎牙邊追還邊笑著說：「伯母，我看琪琪要當淑女，等下輩子吧。」
說到我學老媽說話的語氣，那可不是吹牛的，有一次小虎牙打電話來找我，都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呢。
夏天的太陽熱情得讓人無法抗拒，不上英文，不上安親班，不上鋼琴課，望著自己曬得黝黑的皮膚，像巧克力的顏色，暑假才剛開始，我就有說不出的快活呢！
【榴槤冰淇淋】
極為噁心的味道，對舌頭來說真是一大考驗，舌頭可能會懷疑主人的腦筋是不是秀逗了？什麼不吃，幹嘛吃這麼恐怖的東西。
像臭襪子，又像悶了一天的便當盒剩菜，從未吃過榴槤的我，看見爸推過來的這球榴槤冰淇淋，只有這種感覺可以形容。即使它加上櫻桃和奇異果來做掩護，這味道和不洗澡卻猛噴香水的人，有何區別？
都是爸爸一直要我試試新口味，我才點了榴槤冰淇淋，勉強吃了幾口已經是最大極限了，我覺得牙齒的反應怪怪的，連剛剛吃的披薩都在抗議要滾出我的胃呢。
老媽回國後，見我曬得像非洲小黑人，果然氣得頭頂冒煙，立刻罰我一個星期不准打球。這幾天我可悶壞了，小虎牙少了我和她鬥牛，一定很沒勁！老爸偷偷和我說，他不反對我打籃球，而且女孩子打球很健康呀！媽媽則說那也要可以兼顧課業，運動雖然很好，但是她覺得我花太多時間在球場了。唉，我希望他們快點和好，這樣挨罵也不用聽兩遍了。
後來爸爸覺得我表現不錯，乖乖練了幾天琴，決定要獎勵我。我看見他寫了一張紙條給媽媽，說要帶我出去玩，老媽很乾脆的回答說：「好。」然後就轉身離開了。爸爸笑了，我也笑了，雖然只有一個字的交談，我可是大功臣喔。
我與爸爸難得一塊兒出門，臨出門，媽媽還在我耳邊說，要表現好一點，才不會讓爸爸笑我『沒家教』。 嘿嘿嘿，沒家教也要看是誰教的嘛。爸爸一直催我快點吃，吃完還要去動物園，喔，一口都別想，我打算抵死不從，眼看著它漸漸地融化，就這樣一滴一滴的看著它，變成一杯蘋果綠的液體吧。
【藍莓口香糖】
吃口香糖的好處是：貪吃的嘴巴不會閒著沒事做，卡滋卡滋，辛勤的像個機器。尤其是藍莓口味的芳香終於戰勝了那宇宙超級無敵的榴槤冰淇淋了。
那杯痛苦的傑作是爸爸幫我吃完的，真難為他了。他努力的喝完那杯奶昔時，我突然覺得爸爸好偉大喔，肯為我如此犧牲，為什麼媽媽總說：「看他的樣子就討厭。」
後來在逛動物園時，一直不敢說話，害怕一開口，這些金絲猴、小白兔、山羊啊，會不會被我薰死？還好我隨身攜帶的口香糖派上了用場。以後我更要理直氣壯的帶零食了，因為老媽總愛唸經說我太愛吃甜食，難怪一口大爛牙。
牙，咦？牙怎麼突然有點痠痛，說到我的牙，卡滋卡滋，哇……，好痛啊！
「琪，妳怎麼了？牙痛嗎？」爸爸立刻就發現我不對勁。
「唔…。」我的嘴巴和牙都不聽使喚呀。
「這麼痛嗎？話都說不出來了。」
「唔….。」
「那我們現在去看牙醫。」「唔….，不….。」
【甜蜜的滋味】
嘴好麻，舌頭也好麻，牙醫不知在我嘴裡下了什麼藥，無法形容這種味道。
全世界最狠心的魔鬼，又鑽又磨的，弄得我快被口水嗆到了。痛呀！痛得一蹋糊塗時，我就被爸爸架到牙醫診所裡了。我的面前是牙醫蒙著口罩的臉，爸爸爬滿鬍渣的臉，老媽的瓜子臉，呃，連老媽也趕來了，看樣子蠻嚴重的。
我的耳朵可沒病，聽到老爸和老媽居然在和魔鬼討論，要拔掉我兩顆牙！
「唔….。」不要啊……，氣人，我好像已經被麻醉了，一句話都吐不出來。
「琪，醫生說要抽牙神經，妳的牙已經沒辦法補救，只好拔掉。」爸爸說。
老媽也跟著說：「沒關係啦，已經打麻藥了，一點也不痛。」
「唔….。」誰說不痛，那你們也來拔拔看？咦？這時我居然看見爸爸的手放在媽媽的肩膀上，他們好像和好了耶！太奇怪了？我來拔牙，他們就願意和對方說話了，想到這裡，覺得自己的牙犧牲得很有代價。
「好了，小妹妹，拔掉了，妳看，生病的牙齒喔。來，現在叔叔再餵妳的牙齒吃點藥。」魔鬼牙醫技術高超，趁我不注意時，居然兩三下就拔好了。
噁，好苦，苦瓜加青椒、茄子還有肥豬油的味道，總之就是我最討厭吃的所有食物大集合。沒想到爸爸和老媽看著我擠眉弄眼的模樣，兩個人都笑得好燦爛，也不同情這可憐的女兒正在受苦受難。
好吧，看在你們和好的份上，雖然整張嘴巴被弄得苦哈哈的，回去可能要吃蜂蜜蛋糕加水蜜桃優酪才能沖淡這個味道。不過，如果要我形容這次看牙醫的滋味，應該算是甜蜜的經驗喔。
※本文獲民生報2000年兒童文學獎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