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顫抖了幾下。轟鳴著開走了。空氣中開始有一些不安分的水氣,尋找著合適的凝結核,然後迫不及待地下墜。雨並不是很大,小魚沒有急著走,他只是默默地站在路邊,目送那輛車駛過十字路口,隱沒在車水馬龍的城市遠角。有幾滴水珠趴在他的眼鏡上,讓遠處彩豔的燈火幻化成毛茸茸的小球,活潑地閃爍著。如果在平時,小魚一定會爲此抒發一點感慨,和一堆牢騷。
這到底是怎麽了?他皺著眉頭思考著,卻始終得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慢慢地轉身,在細雨裏穿行,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從他身邊擦過,似乎還瞄了他幾眼,他卻毫無理會。另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在小魚的腦海跳動了整個晚上。一陣涼風吹來,使他又覺得一點點恐慌在擴大。小魚的大腦高速重播著晚上發生的事情,然後陷入迷茫中。
時近午夜,城市變味了的繁榮讓路上的行人並不因爲時間而減少,相反,許多白天蟄伏的幽靈似的人物,正擺動著他們的腰身和大腿,向每個路過的人投射著曖昧的眼神。小魚在目光編織成的網裏有點不自在。也許,他只是有點累了,卻不想回家,只需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附近有一家地下錄像廳,小魚高中蹺課的時候就都呆在這裏。他很快找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看門人見到他,還很熱情地招呼了一下。小魚想,自己快一年沒有回到這裏了。他像以前一樣,捧著薯片閃了進去。他的眼睛適應黑暗後,習慣地環視了一下,廳裏人還真不少,大多是一些看起來早熟的孩子,在獨立的小包廂裏,或三五成群嬉鬧著,或摟摟抱抱親昵著。
都是被毒害的,小魚笑了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不過他從來都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一呆就是一天。那時候,他或坐或躺,浸泡在肉色和呻吟的海洋裏。每次都會有妖豔的女子靠攏過來,小魚對她們並不反感,但是也從來不接受她們的服務。有一個女孩子看上去很像他的表妹,他就會多留意她,後來還成了不錯的朋友。可惜現在她不太可能在這裏了,小魚找了自己以前最常坐的包廂,用一種舒適的姿勢佔領了它。
他對畫面並沒有多大興趣,甚至膩得有點厭煩,所以他摘下了眼鏡,聽覺倒是敏銳了起來。似乎不僅僅在銀幕上,在小魚的前後左右,都有熱火朝天的鬧劇在吟唱著。他對這些聲音的興趣還有,可還是忍不住想小睡一會兒。
在他左邊的包廂,聲音有點異樣。小魚緊挨著包廂的木版隔牆,努力分辨著。他終於確定沒有一個聲音是女性的。就好象被一隻彈弓擊中了最敏感的穴位,他渾身一激靈,睡意蕩然無存,火熱地興奮起來了。
他選擇這個包廂是有原因的,這間的隔牆都是有人爲的縫隙或者小孔,可以窺視相鄰的每個包廂。小魚在黑暗中摸索著,很快找到了那個通向左邊包廂的小孔,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明白這樣做不太禮貌,可是身上有個地方抽挺了一下,他終於還是靠上去看了。
借著銀幕反射的微弱光線,黑白分明的兩個軀體像藤條一樣互相纏繞著。銀幕似乎知道小魚現在需要的是什麽,突然亮堂了許多。小魚發現那個黑人的身體很強壯,這和他處在下方的位置不太合適,倒是貼在他身上的那個白色蟒蛇一樣瘦長的身體,在小魚看來應該是屬於相對女性一點。
他們配合得很默契,不遺餘力地互相吮吸和愛撫著,交錯的大腿有條不紊地摩擦,腰部一起一落,左右扭動著。黑人開始翻過身子,他的夥伴拿著一小瓶液體塗抹著,然後兩個人緊密地重疊在一起,小魚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撲哧”的聲音,還有肉體撞擊的聲音,低沈的笑聲,夾雜著含混的語言。
小魚保持著這個姿勢,等他們終於分開後,他才覺得脖子已經麻木,大腿也變得遲鈍,他想上廁所,都要用手扶著牆壁才能走動。推開衛生間的門,小魚就後悔自己怎麽忘記敲門了。一個男人有點懊惱地看了他遺一眼,抱起自己的同伴閃進大恭用的隔間裏,在洗手臺上留下一灘粘稠的液體,閃著氤氳的光芒。小魚心裏笑了一下,接著他發現自己的底褲居然沒有任何潮濕,飄飄然有點得意了。
回包廂的路上,小魚始終豎著耳朵聆聽著,在排除了錄像裏的聲音後,他確定還有不少包廂裏在如火如荼著,他克制住沒有伸出脖子去探個究竟,而是有點失落地走回自己的包廂。左邊的兩個人又有了動作,他卻沒有興趣再去窺視。他靜靜地坐著,望嘴巴裏丟薯片,幾個小時前的一幕幕,又騷動在他的大腦裏。
小志是小魚高中三年的同學,也是小魚很要好的朋友,尤其在日益緊張的高三,小魚和小志更成爲彼此緩解壓力,傾訴衷腸的好夥伴。小魚喜歡寫詩,小志也是,所以遇到無聊的課,他們就互相傳遞著自己的即興創作。小志的詩很美,用小魚的話來說,就像女人的小腹一樣細膩柔滑,楚楚誘人。小志長的很漂亮,他是小魚見過的最漂亮的男孩子,明亮的眼睛,優雅的微笑,白皙的皮膚。小魚常常說,小志,如果你是女孩子,那該有多好。每當這個時候,小志就會很羞澀地笑了笑,拳頭輕輕地打在小魚的身上。
不過高中結束後,他們的聯絡不是很多,所以今天下午接到小志的電話,小魚既吃驚,又興奮。他們約好在咖啡館見面。小魚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小志還是像以前一樣,坐在那裏朝他微笑著招手。
他們談了很多,彼此的大學,朋友,同窗,還說起了高中的許多有趣的事情,最後,他們的話題不知道爲什麽,轉移到了性。也許在這個年紀的孩子,更多的關於性的理解,是來自他們親密的夥伴吧。小魚把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小志也沒有隱晦什麽。他的眼神充滿了溫柔的悸動,原來他們的世界,一開始就有這麽多的相似,甚至重合。
後來小志說,我們一起走走吧。小魚說要到以前小時候生活的地方去看看。他們慢慢地穿行在安靜的小街上,繼續他們神秘的,甜羞的話題。過馬路時,一輛車子很快地沖過來,小魚沒有注意,如果不是小志連忙拉住他,他也許就被撞上了。
小志的手很冷,小魚的手很熱,在接觸的那一瞬間,似乎有一股血液,頂在了小魚的喉嚨。小志的頭髮還是那麽好,眼睛還是那麽亮,笑容還是那麽甜,連開玩笑地生氣時,也還是那樣輕輕的拳頭落到小魚的身上。每一下,小魚的心就不安份地抖動一下。
最後小魚送小志到了車站,看著他上車,揮手,依依相惜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直到那車抖動著,轟鳴地開向燈光燦爛的十字路口的另一邊。那一刻,小魚覺得自己也站在那個十字路口,還覺得小志冰冷的手,似乎還拉著自己。
一部影片結束了,另一部又開始了。銀幕上,混合著煙草和毛髮,酒精和體液,哭和笑,進和出。隔壁的雲雨越下越大。他給小志打了個電話。
我想你。
我也是。
在幹嗎?
等你,晚上我家沒有人,我很寂寞。
我去陪你吧。我馬上到。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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