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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的下午,銅鑼灣的二樓的茶座外,下著雨。
從落地玻璃窗外看到的,依然是喧鬧的街景,依然是那些黑壓壓一片的人頭,依然,是那盞只有三十八秒綠燈的交通燈。然而,行人的身影已非故人,在交通燈前等候的,亦非昨日的車子。當桃花依舊之時,人面已經全非。
桌上放著厚重的參考書,那是一個中七學生在高考前應有的景況。但,當書讀得越多,人,就越困惑。化學、物理課本滿是定理,但談的都是物質的改變,而非永恆的定理。
我坐在茶座,翻著筆記等候,是等候一個人,也是等候那一刻的來臨。
「子靜!」他終於來了,坐在我對面的位置,拍拍身上的雨水。
我從碎花布手袋中拿出紙巾遞給他,他接過了,抹去臉上的雨水。他擱在桌面的文件夾溼透了,放在裡面的文件的一角上的文字也化開了。
「要些甚麼嗎?看你的樣子一定很累了。」我把餐牌推向他面前說。
「一杯珍珠奶茶。」他禮貌地掛著笑容向老闆說。
他挪開他那份溼透的筆記,緊握著雙手,擱在桌面上。他的手上戴著一條皮手繩,是我們認識那天我送給他的禮物。
老闆放下兩杯珍珠奶茶,然後又繼續埋首他的工作。
他,是第一個肯陪我喝珍珠奶茶的人。而我的男朋友,在台灣茶座也只會叫檸檬茶,叫人聽了心灰意冷。而他,是個準會計師,正在有名的大學就讀一年級,有健康的生活習慣,良好的興趣,不吸煙,就連對待一個初相識的我也這麼好。
如果你不是那麼好,我就不會沉淪在這樣不設實際的幻想當中。有一次,我的男朋友約我去溜冰───他從來沒有顧慮過我根本不會溜冰,也不喜歡溜冰。
最糟糕的是他中途接到他那些豬朋狗友的電話,丟下我一個在溜冰場。我心想,反正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也沒甚麼意思,便慢慢扶著牆壁走向出口。
怎知道,我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小孩子撞倒了,狼狽地坐在冰上,根本不能站起來。然後,他出現了。像所有的愛情小說定律一樣,他扶起我,我們蹣跚地走向出口。我們換好了鞋以後,他遞來一瓶薄荷膏,說那對扭傷很有幫助。原來他的朋友也是有事先走了,所以他獨自在溜冰,碰巧看見我,就上演剛才那一幕「英雄救美」了。
我們到了附近的快餐店吃下午茶,他堅持不讓我請客,而我則只好堅持要他的電話號碼好讓以後能報答他,並把原本打算送給我男朋友的皮手繩轉贈給他。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寫下自己的號碼,還細心地送我回家。我下定決心打電話給他,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了。
那天因為我打算到茶坐溫習,所以藉故問他功課,其實是想請他吃飯。可是,當他來到的時候,我們把溫習的事給忘記了。我們像是老朋友一樣,因為分隔了一星期,而儲起了許許多多的話題。
在回家的路上,他說了他在大學的生活有多自由多快樂,我也說了中七這半年來我的學校生活,只不過,省略了我有男朋友的部分。
「其實以後我們偶爾也可以出來逛街、吃飯,或者聊電話吧!」在我家的門前,他說。
「當然。」我微笑著說。
「我再打給你。」他揮揮手說。
我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頭,那一瞬間他也回頭看著我。
我們,對彼此應該有感覺吧?我突然有個很自私的想法,也許我們可以先試試,然後再選擇吧?可是,縱然我男朋友多麼不濟,我也做不出移情別戀貪新棄舊的事情來。
「子靜,明天去看電影吧。」我的男朋友說。
「不如去唱k吧,好像很久沒去過了。」我用一個比較婉轉的方法拒絕說。
他有點不耐煩地回答,「吵吵鬧鬧有甚麼好,去看戲吧,你先買票,我們十點在紐約戲院見。」
他說罷便掛掉電話了,完全不留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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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當我準時十時正拿著他最喜愛而我極厭惡的無聊電影戲票等候之際,他卻遲到了半小時。進場後,他竟然睡著了。我再也忍受不了,站起來離開電影院。
離開以後,我不由自主地來到我慣常來的茶座。我很驚訝地發現,他竟然也坐在那裡,桌上放著手提電腦,看樣子應該是正在準備報告。
我坐在他後面背對著的位置,等候他發現我。我們就這樣坐上三、四小時,直至他結帳離開,才發現我一直坐在他身後的位置。
「你怎麼會在這兒?」他驚訝地問。
「沒有,剛才跟朋友看完戲,無聊便來坐坐。」我微笑說,「在忙報告嗎?」
「差不多完成了。」他把電腦合上放好,把剛剛準備埋的帳單截回。
然後,他為我多留了三小時,我們一起在那裡吃晚飯,談了許許多多我根本不會和學校朋友所談的話題。我的電話響過三次,但我看也沒有看就關掉了。
這年半年來我根本沒有機會喘息過,我應該可以任性一次吧?但,在這一晚,我心虛了。
他依舊細心地送我回家,我們慢慢由銅鑼灣散步至維多利亞公園,穿過公園百便會到達我的家。
「這裡真漂亮,好像有點不真實。」他看著籃球場和足球場上空懸掛著的電燈泡,不禁驚嘆地說。
「你不用送我了。」我對他說,「宿舍快要關門了吧?」
「我今晚回自己家睡吧,現在趕回去也好像很勉強。」他說。
我們沿著球場旁邊,慢慢走到滾軸溜冰場。從溜冰場旁的樓梯走上去,是一間露天的巴西燒烤餐廳,有一群年輕人正在開派對,熱鬧得很。
「很久沒有玩過了。」他注意到的並非餐廳的人,而是空洞的滾軸溜冰場和已經關門的溜冰鞋出租店。「你玩過沒有?」
「現在都關門了吧?」我說。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八達通,「那又不一定,說不定它會為你而開門。」
他拉著我走到租鞋店的門前,把八達通放進殘舊的門縫,輕輕扭動手柄,然後迅速地拉下八達通卡,門就被打開了。
「是我小時候來租鞋,這裡的伯伯掉了鑰匙,用他自己的身分證來開門我才學懂的。」他說,然後走進去挑了兩對溜冰鞋出來。
我笨拙地把溜冰鞋穿上,他看見我狼狽的樣子,便走過來,蹲在我前面幫我穿。
「謝謝。」我低聲地說,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早已經穿好鞋子,興奮地走到滾軸溜冰場上。雖然說是滾軸溜冰場,但那裡只不過是十數平方米大小。他純熟地滑來滑去,讓我想起了那天我們在溜冰場地一次見面的情況。
他再次滑到我面前,「過來吧。」
「不好吧,你玩得開心點,我坐在這裡看。」我說。
他強行把我拖了出去,我有點神經質地亂扯著他的衣服尖叫著。
「很安全的,看,完全不用平衡也可以站著。」他張開雙手說,「就算倒下來,也一定沒有倒在冰上那麼痛。」
「你千萬不要放手。」我還是牢牢地抓住他的衣服。
他把我的抓住他衣服的雙手拖著,面向著我向後滑,就像所有溜冰教練一樣,「好,我保證永遠不放手,不用怕。」
我們來來回回在溜冰場上繞著圈。
「好像每次見你,你都是穿著裙子。」他說。
「不好看嗎?」我反問。
「不是,這樣跟你的形象很配合啊。」他說,「只是我認識的女孩子都不喜歡穿裙子。」
「女孩子穿不穿裙子也沒有甚麼所謂吧,有很多女孩子穿牛仔褲都可以穿得很好看。」我說。
「我想,你在學校在家裡都應該是像個小公主一樣吧?所有人都寵著你,想要甚麼有甚麼,有一大堆很漂亮的裙子,喜歡那一條就穿哪一條...」
我失笑,「你有點誇張了吧?」
「不是我誇張,看,連你的手袋也是那樣的一絲不茍,根本沒有見過你帶過重複的東西...」
「你見了我不過三四次吧,又怎會知道我是怎樣...」我說著說著忘了平衡,上次溜冰受傷的地方突然痛楚起來,人向著左邊倒下去。
他急忙扶著我,不讓我倒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覺錯了,在那五秒鐘,我感覺到他緊緊地擁著我。在我耳畔傳來的,仍舊是樓上燒烤餐廳的喧鬧聲。
然後,他放開了手,一臉茫然。
我們看著對方,持續了半分鐘的沉默。
他脫下溜冰鞋,然後拿著背包留下我走了。
那次之後的兩個星期,我也沒有收過他的電話,也沒有勇氣打給他。
我相信這是種懦弱的行為,沒有勇氣去問,沒有勇氣去結束;然而,在同一時間,我也沒有打給我男朋友,也沒有收到他的電話,也許,他還是為了那次我沒聽他電話而生氣著吧。
我不確定我是否因為條件上的巨大差異而讓我現在這樣心緒不寧,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移情別戀了,現在的我,只感到內究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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