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個別是從三個地方來的旅人。
他們有幸,在這三條發源自不同區域的叉路,卻又在緣分之下匯聚的交集點相遇。
他們坐下,稍在這裡休憩,在漫長的旅途上不見半點人影,未來的陸上或許不會再有人煙,他們是該聊聊。
那第一個旅者說了,他正值壯年,來自某個富庶城市。
這富庶的城市,金碧輝煌、商機昂然,許多想要創立巔峰的人都來到這個地方。有來自美國的,日本的、阿富汗、猶太……人種很多,數都數不清,這裡有高樓大廈、美麗的郊區住屋、漂亮的紅磚路,人們生活從不會有困擾。
完美的城市,然而這城市卻是藉由許多的不完美,那些缺陷的缺口,組合成一個完美。
為了舖一條行車方便的柏油路,把原本鬱鬱蒼翠的草木伐倒,為了蓋起豪宅別墅販售,拆去那些醜陋卻裝滿許多古早人情的眷村。這是座水泥塑造出來的都市叢林,偶爾可見的路樹裝點在這裡,反而是那抹綠變得格格不入,而入夜時,都市這隻巨獸的眼睛發亮,連成一條銀河,使得天上那道銀流,成了光害之下的犧牲。
這是個完美的城市,卻是完美的以錯誤連接,毫無純真的冷城。
這第一個旅者已被這城市異化、加裝成自己也不認識自己的不可回收垃圾。
第一個旅者說完話,第二個旅者便開口。
這第二個旅者是個年輕人,來自某個小鎮。
小鎮不富庶、也不繁榮,那地方是個開發中區域,和第一個旅者居住的城市有如天壤之別,唯一相同的,便是小鎮也擁有許許多多的錯誤。小鎮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年輕人,他們擁有抱負、遠大的夢想,且像是說好似的,共有的第一目標,就是開發這個小鎮。
小鎮居民擁有藍圖,每份藍圖都是自己所想要樹立的小鎮模樣,他們打地基、鋪路、造橋,各為自己的理想努力。然而當夢想撞上現實,藍圖就成了可笑的假設。他們爭吵,頑強抵抗一切可能摧毀他們藍圖的因素,所以這個小鎮成立了許多可笑的景點,就像香榭大道的盡頭是圓明園,而金閣寺裡敲鐘的不是和尚,卻看見英國貴婦在裡頭喝下午茶。不過可笑景點不多,較多的還是那些尚未完成的地基,裸露的鋼筋、水泥。有人放棄藍圖,而意識到自己藍圖不可屈就在這小鎮裡的,就會選擇脫離,這第二個旅者便是如此。
聽完兩人的來歷,第三個旅人說話了。
這第三個旅人是個老頭,他來自的地方,是上帝也唾棄的領域。
這領域(會說是領域,是因為已經無法用什麼名詞來界定了),正面臨沙漠化的問題,且在這個邊陲之地,聚集許多各地送來、不需要的垃圾。
垃圾種類很多,有洗心革面後的偷竊慣犯人生第一次偷得鑽戒,或是某國政府官員貪污事件曝光的花邊新聞。甚至還有遺照、巨額保險、夢遺、過失殺人……這些東西,有良心的人還會用大盒裝箱扔來,沒良心的,就任由這些詭異的垃圾雜亂堆積,暴露在空氣下,生霉、發臭、腐爛。不過從來沒有人擔心這些問題,因為沙漠化的問題使這裡成為最自然的掩埋場,不需要特別去觀照這些垃圾,自然就會填平這裡。直到有天,船過水無痕,放眼望去這裡只有砂礫,那些騎著駱駝來到這裡觀光的人們,只會讚嘆大自然的奇蹟,創造出如此遼闊的沙原,卻不會意識到他們正立足在自己的污穢之上。
三個旅者交談後,時候也差不多了,他們再次啟程,前往屬於自己的孤獨道路。他們互問彼此,所想要去的地方。
第一個旅人說,他因為覺悟,所以脫離了城市。脫離這巨獸的掌握,不再做他的眼睛,他要去個地方拋棄異化的自己,這身完美的錯誤。因此他想去老人從前的故鄉,趕在沙漠完全覆蓋那個地方前,丟棄自己的錯誤。
第二個旅人說,他的藍圖不適用在小鎮上,他要前往富庶城市,建立屬於自己的藍圖。他有美好的憧憬,認為巨獸操控不了他,他會成為巨獸的眼睛,但是個要巨獸看哪個方向、巨獸就得往哪看的眼睛。
聽完兩人所說,第三個旅人開口了。
他說,他所想去的地方,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
小鎮不是他該去的,因為小鎮他在年輕就到過,而那裡雜亂荒廢的地基,事實上也有些出自他的手。富庶城市也不是他該去的,他曾做過那巨獸的眼睛,那是他壯年時,可他現在已經是老花眼了,巨獸不會再要他。
現在,他想去的地方,便是不斷的往東走。
聽說極東的地方,是片海洋。海洋一望無際,看不見陸地,他只想造隻小帆船,靜靜徜徉。
永遠不要靠岸,永遠漂泊在深藍的海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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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文《看不見的城市》延伸創作,
這報告依舊留有朱少麟的《傷心咖啡店之歌》的餘毒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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