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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25 20:50:03| 人氣47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舊小說:山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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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的故事
     (以此懷念在古典詩學會的時光)

(一)
山裡的雲聚聚就散,似乎在醞釀一則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故事,或許更像一場暗戀,總是這樣聲勢浩大而沒有結果。但總有一天會下雨的,今天下,不代表明天就不必下,或許這才更接近永恆的意義。

「這間旅館是我朋友叔叔經營的,我那個朋友暑假常常這間旅館幫忙,說不上幫忙,該是免費來山裡度假的。從小他就愛山,特別是高山,時常雲氣氤氳的高山,他感覺自己可以接觸雲霧裡的精靈,精靈會告訴他山中的秘密,只有他才會知道的秘密。
這間旅館的工作人員大都是山上的居民,皮膚黝黑、笑口常開的原住民,他的叔叔不在山上時,旅館的事務都很放心的交給原住民們處理。
有一天雲散後,很奇特的湧來一陣大霧,霧深的看不見對街的房子。我朋友看著時鐘,下午三點十五分。門忽地打開,伴隨著蒼白霧氣湧入一對男女,很年輕的學生模樣,他的嬸嬸笑盈盈的為這對男女生安排好房間,有記號的,裡頭有裝攝影機的,他看了一眼女孩清雅的容貌,拿著鑰匙帶她們到房間。
這已經是去年的事,一次意外的情殺案,在監看的那位叔叔來不及阻止。之後,旅館來了一位女常客,總在晚上來,身穿紅衣,總指定要睡同一間房間,那位叔叔覺得納悶,有一天,終於忍不住打開了攝影機監看,結果只看到一團紅光……」

「哇!不要說了,好可怕,我會怕,鴨嘴哥我會怕」小學四年級的宜芳把自己縮在被窩裡。
「膽小鬼,有什麼可怕的,都還沒說到恐怖的地方,鴨嘴哥你快說,你朋友的叔叔看到紅光後呢?」這是其他小男生們的回答。
「嗯,我不知道那個叔叔看到了什麼,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
「是什麼快說!」六顆小頭地鼠似的圍到我身邊來,害怕的小女生是,在小女生面前逞強的小男生也是,尤其是阿龍,總是那一副倔強的樣子。

(二)
「鴨嘴哥你好厲害,你跟小魔頭那一房說了什麼鬼故事,把他們嚇得一直要換房間,我也要聽。」另外一位營隊輔導員蒔兒巡完房,我們在大廳碰了面。
「你有幫他們換房間嗎?」我問著蒔兒
「沒有,只是他們堅持點著大燈睡覺呢!」這是蒔兒的回答
「不知道他們睡了沒,我上去看看好了,順便幫他們關燈。」「好,我也跟去,鴨嘴哥你順便跟我說那個鬼故事喔!」
與蒔兒由大廳走到旅館二樓東側的六人房區,午夜十二點,山中氣溫驟降,濛濛霧氣於走廊外做規則的流動,一層霧疊著一層霧包圍一層霧,像無數交錯夜行的白紗。霧中有個精靈對我微笑了一下。

「告訴我那個鬼故事,我好去對付另一群小魔頭」蒔兒還是企而不捨,追問那則不全然是故事的故事。

「這個故事有點真實,我改編過給小孩子聽,想不到還是這麼可怕。」

「哈哈!我當然知道是真的,我好怕,鴨嘴哥快告訴我!」蒔兒調皮的樣子,儼然是小魔頭的翻版
「就是……」
「哇!!!!!!!」
一聲驚呼,如爆破般從小魔頭的房間傳來,我與蒔兒拔腿就奔,碰的一聲打開門,房內全暗,冷不防一個物體襲來,蒔兒尖叫,我胡亂一擋,原來是條棉被……房內燈光忽然全亮,伴隨著悶笑聲,我們就知道是被小朋友惡作劇了。
額際冒汗,五個小鬼頭一一現身,床底兩個,衣櫃兩個,靠近門上方的雙人床上一個,棉被想必是他丟的,想不到宗庭也變得這麼頑皮,近墨者黑,我跟蒔兒把茅頭指向小魔頭。
「阿龍躲在哪裡?」蒔兒除了生氣外還有點難堪。
「在廁所裡。這下賴賴死定了,蒔兒姊姊會讓他好看的。」這群沒有義氣的小孩立刻招供,不禁讓人苦笑,這時宗偉、婉媚等其他工作人員也趕來這裡,聽了這群置身事外的小共犯無辜的敘述後,也把箭頭指向小魔頭。
「還不出來。」蒔兒把廁所門打開,小魔頭果然在裡面,但是他縮在角落,用極其驚恐的眼神看著我們。
「蒔兒姊姊救我,蒔兒姊姊救我,剛剛我在廁所裡真的看到了,一團紅光要擠進廁所的窗戶!我想喊救命,忽然發現全身動不了,喉嚨發不出聲音,好可怕,好可怕……」小魔頭滴下了淚水,演技逼真,大夥看了哭笑不得,蒔兒把他抱出了廁所,安慰他「不要怕,有蒔兒姊姊在,蒔兒姊姊會保護你」。「真的,我好怕,蒔兒姊姊不要離開我,那個東西會再來,蒔兒姊姊陪我。」

鬧了一陣子,小魔頭被抱到教授房間睡覺,大家的考量是其他小孩的睡眠。

(三)


隔天團體活動的時間,蒔兒提議辦試膽大會,可能是要報復小魔頭的舉動,大家都贊成,著手布置旅館內的一間通鋪,先搬來數十張長桌將房間切割如迷宮,蓋上黑布,拿了許多衣架套上白衣掛在天花板,把救難用的閃光燈放到黑紗帳內,又搬來六張捲成筒狀的竹席,外面裹著黑布上頭著戴著斗笠;最精彩的應該是鬼頭的設計,我們有一張設計精美,噁心到極點的橡皮製鬼面具,青面獠牙有假髮有脖子,可是該怎麼應用?直接放著?還是吊著?還是嵌在紙箱裡?大家興奮地集思廣益。突然,我們一齊看到宗偉心愛的小桌扇,靈光一閃將鬼頭套在桌扇上,就完成一個會頭會自動轉頭髮會飛的鬼頭。
嫌不夠可怕,宗偉拿了一隻箭從鬼頭的眼眶斜插到嘴,死狀悽慘,然後我們將無線擴音機置入房間的角落,派人拿著麥克風躲在後門鬼叫,同時又用音響播放寺裡的敲鐘聲。萬事具備,已經夠陰森了,突然宗偉又把大廳的大電視拆來,放到鬼頭的斜右方,接上電源沒有畫面,沙沙聲好似「七夜怪談」貞子的拍片現場,我們的鬼屋總算是完成了。


「哈哈,這下一定要把阿基、阿龍這些小魔頭嚇死。」宗偉披上值星官服,先離開去集合小朋友,蒔兒去找不靈光的手電筒。下午三點十五分,闖關開始,小朋友必須一個一個進入鬼屋內找到指定的字卡,宗偉則拿著攝影機躲在鬼頭後方做全程錄影。闖關結束,晚餐時我們一群工作人員躲在房間內看錄影,笑到噴飯。有小女生會跟鬼談判:「字卡是不是在地上?」小女孩問。「是」這是鬼的回答。「我要去拿了,你不要再叫了」小女孩要求鬼不要叫了。「好,嗚~~~」鬼卻叫得更大聲。「你不要再叫了,會嚇到我」小女孩開始跟鬼談判了。「好,我不叫了,嗚~~~」可惡的鬼依舊拉高了嗓門。「哇~~~」然後小女孩就哭了。有一個小女孩不肯一個人進去,結果魔頭級的阿基自告奮勇要保護她,兩人一進去,裡頭的鬼特別大聲(因為要對付魔頭)阿基對小女孩說:「不要怕,我幫妳守住後方,字卡在那邊的地上,妳快去撿」只見小女孩奮勇向前撿兩人份的字卡,阿基則站在門口隨時準備開溜。


往後看,最恐怖的,竟不是鬼頭,而是宗偉,只見螢幕上有一個塊頭很大的小男孩走進鬼屋,神色輕鬆,東摸摸西看看,發現了鬼頭不怕,還去拔箭,這時他抬頭往鬼頭後一看,驀然看到宗偉,哇的一聲發出空前的尖叫,嚇得宗偉也尖叫,攝影機晃了好幾晃,看到此處,我們一群人真是笑到快被便當裡的雞腿噎死了。
「怎麼不見阿龍?」蒔兒發出疑問,「真的沒有,我沒有看到他進來」宗偉接著說,「一定是躲到旁邊玩了,他就是這樣,今天早上有一個小朋友的資料夾還被他踩壞」「可惡竟沒有嚇到他」「他真的很讓人頭痛,下午還……」一群人就你來我往的細數魔頭犯下的罪行。


接近上床時間,宗偉巡完房後告訴我,還是不見阿龍,這時大家才認真起來,是否要立刻報告教授?許多人說先不用,自己先在旅館裡仔細找一找,說不定又是小魔頭在惡作劇。
流言總是散播的快,不用一小時的時間,幾乎所有的小朋友都在謠傳阿龍被昨晚的紅光抓走了,大家都很懊惱,下午玩鬼屋玩瘋了,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小孩子的安全,要是被陌生人抱走,這個責任我們沒有一個人擔當得起。


旅館裡幾乎都找遍,有人提議到外頭找,晚上十點半,夜霧迷茫像無底的深淵。確定玩鬼屋時賴盛隆還在嗎?有小朋友說當時有聽到阿龍的聲音,有小男生說還被阿龍推去撞女生,這樣確定阿龍失蹤的時間大概是下午三點到四點,我們詢問旅館櫃臺,這段時間是否有陌生人進來或是小孩子出去,調了大廳監視器影帶來看,根本沒有任何人,那一定是從旅館後門出去,可是旅館後門接著一條高山茶園的產業道路,糟了,大家不免懷疑一個結論,就是:阿龍迷失在高山裡了。


外面溫度約只有10度,寒冷而潮濕,一個九歲小孩子怎麼受得了?蒔兒急得快哭,二話不說拿著手電筒穿起大衣就要出去找,時間寶貴,我們決定兵分三路,我,宗偉,婉媚,蒔兒帶著手電筒、手機、擴音器從產業道路去找,另一路到大路上詢問兩旁的店家,其他人去報告教授聽教授的指示。夜真的極冷,我們四個人順著產業道路往黑暗的深處走,大霧立刻掩蓋來路,宗偉用擴音器大聲喊小魔頭的名字,回聲傳來破碎且陰森,手電筒根本沒有作用,霧太重了,光線照不出一公尺外的景象,氣溫還會再降,阿龍若真的迷失在這裡,一定會有意外。想到此處,我們雖然害怕,還是一直往前走去,期待手機傳來找到阿龍的消息。
「我們休息一下,打手機回去問教授有沒有什麼處置」宗偉建議大家休息,大家拿起手機才發現,通通沒有了訊號,這下子我們立刻決定往回走,害怕自己會迷路,走不了多久,竟然看到一條岔路
「怎麼會有岔路?剛剛走下來時我一直很注意岔路,明明就沒有岔路!」宗偉讓大家開始緊張了。


「對,下來時我也有注意,並沒有岔路!」婉媚也接著說

「或許是霧太大剛剛沒有看清楚,我們想一下走那邊才對。」我說

最後我們選擇往上的路,因為記得剛剛是一路往下走,結果走了不久又是岔路,大霧仍深深把我們圍住,宗偉建議大家停下來不要再走,等待霧散或天亮或有人來找我們,我們走得並不遠,天亮一定看得到路回去。
沒有帶任何水或食物或生火的用具,剛剛又喊了一陣,我們實在魯莽,霧氣重,不一會外套表面都潮濕而冰涼,還不到半夜十一點,真的要在這裡等到天亮嗎?路旁都是茶園,沒有遮蔽的地方,我想,還是只能請山裡的精靈幫忙,但是四周都不見他們的蹤跡,我隱隱感到不安。
突然蒔兒臉色大變,十分緊張的說:「你們剛剛有沒有看到什麼?」「沒有阿。小霙你有看到什麼嗎?」我說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剛剛看到了紅色的光,我想起了昨天晚上阿龍所講的話…..」
「別嚇人!那是阿龍騙人的!」宗偉緊繃的語氣讓我們感到更大的不安
「說不定阿龍不是騙人的,你為什麼不相信他呢?」蒔兒的語氣帶著點顫抖
「話不能這樣說,你們相信真的有這種東西嗎?」宗偉反駁
「別說了,我覺得好恐怖,我們趕快想辦法回去」婉媚於是為我們下了結論,但這是一個沒有結論的結論。霧似乎更重更冷,織轉著風,像無數的白影在身邊聚散圍繞,感覺上,好像隨時會從霧中竄出一些從沒有見過的東西。

(四)
蒔兒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他不是一個精靈,卻擁有跟精靈一樣的氣息,我往往可以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清新,也常常看到山裡的精靈在他的身邊圍繞,我想,他是比我幸福的。我能接觸山裡的精靈是因為我需要精靈們的陪伴,而蒔兒,她或許擁有比精靈們更加純真的心。

不久我們發現了一個工寮,門沒關,我們得救似的湧了進去,可惜裡頭依舊沒有電話,空空的只有一些竹簍與麻袋。好險找到了打火機與木材,我們把電力漸弱的手電筒關上,在中央升起了一盆小火,看著火苗漸漸活絡,緊張的心情也慢慢的鬆弛。
「可是,我們還是沒有找到阿龍」蒔兒心情很沈重。
「教授應該會報警,山難搜巡隊總比我們利害多了,我們已經盡力了。」宗偉感覺也很自責。
「輪流守夜吧,大家都不睡,明天如果要繼續找阿龍,我們都會受不了的」婉媚謹慎做了決定,於是我們一個人決定守兩個小時的夜,我先開始,宗偉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婉媚的身上,婉媚輕輕靠著宗偉,他們的四周圍繞一種安定的光暈。蒔兒也和著身躺下,很美,像是一個安詳的天使。

深夜一點三十分,我的眼皮也漸漸沈重了,山中的精靈還是沒有收到我稍去的葉子,依舊沒有回音。正覺得絕望時,一個精靈在窗口向我招了招手,精靈們是不會說話的。我拿了手電筒悄悄出了門,夜霧濃的驚人,我跟著精靈一直往前,大約走了十分鐘,突然看到滿山遍野的精靈們,原來他們都聚集到這裡來了,精靈們密集到像一陣發光的大霧,也像是一艘白霧裡的大船在黑夜停泊。

「有看到失蹤的小孩嗎?」我在心中問,精靈們開始移動,如同層層屏風搬移讓出中間的空地,中間有一個小孩,是小魔頭沒錯,摸了摸他還暖暖的胸口只是沈睡了,手腳比較冰冷,臉上有兩條冰冰的淚痕,於是我脫下外套裹著他、把他抱了起來,小精靈又引我回到剛剛的工寮,宗偉與婉媚依舊靠在一起熟睡著,蒔兒翻了個身,眉間緊縮著,稍微寬大的領口將細白的肩項裸露成柔美的弧線,我幫蒔兒把外套拉好,把小魔頭放在他的身邊。
引我回來的小精靈在蒔兒身邊圍繞了一陣子,眨了眨眼不肯離去,小精靈突然低下頭來注視了蒔兒一下,開心地離去了,我也和身睡下,因為我知道精靈們會幫我守夜的。

(五)
第二天回到旅館,鬧哄哄的,另一位輔導員明宏直接上前關心蒔兒,另一個輔導員國智則是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隱隱是愛的感覺,隱隱是在特定的時空裡劇烈燃燒的一種執著與堅持。
教授很鄭重的舉行一次檢討會,決定營隊繼續下去,大家的臉都慚愧得發熱。
「鴨嘴哥,阿龍這樣一個頑劣的孩子,為什麼只有你才管得住他?有什麼訣竅教教我吧!」在嚴厲的訓話後,蒔兒心虛地悄悄地問了我這句話。
「我也不是每個壞小孩都管得住,可能是我跟阿龍比較有緣,所以我跟他比較親近」我說。「但是,鴨嘴哥你大部分的小孩都管得住,一定有訣竅的,拜託教教我,我不想吼小孩……」可能是我跟蒔兒又開始說悄悄話了,我感覺到了周遭一些目光強烈的存在,尤其是明宏。

不知道是信任還是責罰,教授把阿龍全權交給我。他的確嚇到了,整天跟在我身邊。雖然在經過玩耍的小孩與各式各樣的道具時,他的眼睛仍是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期待,可是他還是忍住了,而且時時流露一種恐懼。今天早上他說,他跑出去的理由是:當他大概下午四點多去上廁所,發現後門外有一隻兔子,想去抓結果兔子跑了,追出後門外突然發現有一團紅光在靠近他,他嚇得快跑,然後就迷路了。當時沒有一個人口頭懷疑他,可是我知道沒有一個人是完全相信的。高山上有兔子?大家都叫我找出真正的原因,好懲罰這可惡的小魔頭。

然而找出原因重要嗎?小孩子就像是一顆顆飽滿的星球在剛誕生的宇宙旋轉,他們在摸索自己的軌道,也同時保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是一個放牧星球的守護者,我無權過問他們成長的秘密,我所能做到的只是保護與陪伴。

按照課程進度,今天晚上要做竹骨燈籠,然後帶小朋友出去提燈夜遊說鬼故事,我們表決仍是照常進行,只是改變路線不走茶園,改走旅館外的大馬路。教授一如往常穿起無袖背心、短褲,拿起柴刀劈竹條,手起刀落竹條四處飛竄,小孩子們看得大呼過癮,教授臉上的笑容也是不言而喻的。只是工作人員的我們就沒有這麼開心了,七手八腳幫小朋友捆燈籠,黏玻璃紙,幫小孩子完成他們各種奇特的造型,其他小魔頭們更是趁勢作亂,只是他們的魔頭老大阿龍還是乖乖待在我身邊紮燈籠,他圓圓的頭短短的頭髮從上看下去像團受驚的小刺蝟。

蒔兒被竹子扎到手了,遠在兩個走廊外的明宏都能立刻發現來關心,只是一旁幫蒔兒送藥水OK繃的國智看到明宏來,又靜靜退了下去紮燈籠,一進一退,我想,男孩子的心事也是很複雜的。

「蒔兒,你有男朋友嗎?」我像大哥哥問小妹妹一樣大方的問她
「有阿。」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我接著問
「鴨嘴哥你應該也認識他,去年我們一起去花蓮帶營隊」我腦海出現了那個男孩子的樣子,常常跟蒔兒在一起的那個男孩。
「這次他怎麼沒有來帶營隊?」
「他家裡有事……那鴨嘴哥你有女朋友嗎?」
「高中的時候有過,上大學就沒了」
「分手的原因是?」
「那時候還小還任性,大學分隔兩地,吵個半年就分手了。」
「看不出來鴨嘴哥會跟女孩子吵架說,感覺你是個完美的人」蒔兒對我燦爛一笑
「哈,那妳的他一定更完美。 」
「他阿很好,只是我覺得我們不太適合」
「不太適合?」
「那時候他對我很好,突然覺得想跟他在一起,後來才覺得,我還是不適合有男朋友。因為我粗線條,不會察覺他的感受,常常傷他,他雖然不說,我也知道。還有他家裡的狀況很複雜,我幫不了他,還常常造成他的負擔」
「總之就是他對我太好了,就這樣」
若有所思的蒔兒不說話了,這世界好像立刻安靜了下來,每個燈籠都靜靜的綑綁自己,悄悄的懸掛起來。

(六)
小孩子與戀人其實是兩種很接近的生命體,他們的喜愛與厭惡總是表現得很明顯,所以他們是用感覺來衡量自己的世界,並不是以擁有的大小來構築生活。

第五天營隊結束,兩台遊覽車把七十幾位天使與惡魔都送了下山,按照教授跟我們的約定,全體工作人員還可以待在這裡遊覽兩天,這時候二十幾個大人也開始變成了小孩,脫下營服,拿掉五天來臉部僵硬的笑容,大男生跟大女生開始互相打鬧,吵鬧的中心點也還是蒔兒,只有我的辛苦還沒遠離,阿龍的爸媽要求教授多照顧阿龍兩天,於是我就繼續當保母了。
阿龍其實很瘦小,像一顆橡皮擦插上四支牙籤,不過眼睛很靈活,五官頗帥氣的,只是他過動兒的體質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今天晚上十一點,準時在大廳集合,讓你們知道什麼是真正恐怖的夜遊」童性不減的教授如是宣布著,阿龍卻一反往常,搖頭說晚上不要出去,我也知道紅光尚未遠離,於是答應留下來陪他。

(七)
小孩子總是認為大人都應該像爸媽一樣疼愛他,縱容他,尤其是阿龍這樣任性的小魔頭,因為那小小的心總認為自己該幸福美好。每個人都喜歡這種絕對被呵護的安全感,但是人長大了世界並沒有這麼幸福安全,於是開始去尋找兩人世界,在兩人世界裡重建那種絕對被呵護的幸福。

所以兩個最親密的情人最接近孩子吧,愛也是,恨也是。

大家都去夜遊了,我在房間內守著熟睡的阿龍,山中精靈也在窗外外盤旋著,突然窗戶外隱隱有紅色的光,我看了一下手錶顯示的日期,自己也嚇了一跳。
接著房門被打開了,走進一對透明的男女,很年輕的學生模樣,就如同那天下午……然後中間浮現一張雙人床,男女就如同兩個小孩在床上嬉鬧、撒嬌、親吻、翻滾、像是小魔頭在戲弄小女生一般;年輕的女孩也笑鬧著如同指控小魔頭犯錯的小共犯,他們的嘻笑聲如浪潮拍打著天花板,但是窗外的紅光卻在哭,哭得好大聲,如同一個被處罰的孩子,哭叫著要自己該有的呵護。

我知道,一年前的今天,他們就死在這房間裡,因為一個爭執,男孩掐死了女孩,接著男孩很後悔,用左上方的樑上吊自殺,他們的鬼魂一直不肯離去,後來,他們變成了山中的精靈,悔恨讓他們發著紅光,血一樣的發著悔恨,他們永遠失去了那絕對被呵護的幸福。

(八)
昨夜大夥回來後,空氣裡的氧氣似乎突然抽了大半,明宏,國智,甚至蒔兒的臉色都有一點缺氧。
「怎麼了,昨天晚上好玩嗎?等不到你們回來,我就跟小魔頭睡著了。」我說。
「還蠻刺激的,老師親自扮鬼來嚇我們,不過又遇到了一件我最害怕的事。」
「什麼害怕的事阿?」
「就是害怕的時候身邊沒有鴨嘴哥來逗我們笑阿」
「這樣阿,可是當別人害怕時我喜歡講更恐怖的鬼故事」
「好阿,現在我好害怕,鴨嘴哥快說一個恐怖鬼故事。就講那個讓阿龍怕得要死的紅光鬼故事,好不好」蒔兒有意想迴避這個話題。
「我現在才知道,聽過這個故事的人,紅光可能就會去找他,你還是不要聽好了」我冷靜的說
「哇,真的好恐怖,還沒說就覺得恐怖了」
「那你用寫的,寫出來給我們看就安全啦」蒔兒強顏歡笑的意圖很明顯
「用寫的,看到的人也一樣,除非……」
「除非怎麼樣?」「要跟說故事的人說一個最近發生的秘密,兩天內的秘密」我還是鍥而不捨地想追問蒔兒心中的秘密。
「恩,好啦,秘密就是我知道有人在喜歡我了,這就是我害怕的事。」
「這種事情,這總是要學著處理,不能總是逃避吧」
「我總是神經大條,應該說我不會多想,我不會試著猜測別人心中在想什麼,有人對我好,我也對他好,但現在可能又會傷了一個人了。」
「只怪妳太容易讓人喜歡囉」這的確是我心中想說的話。
「那鴨嘴哥你會喜歡我嗎?」
這時候蒔兒突然安靜了下來,我們突然有了一陣預期的尷尬
「喜歡阿,喜歡妳當我的小妹妹,看妳可愛撒嬌的樣子。」我還是想辦法避開了。蒔兒喜歡我嗎?這對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蒔兒要一直是蒔兒的樣子,不要被長大改變了,不要被愛情失落了。
「好啦,那現在怎麼辦?是誰跟你表白了,我幫你跟他談一下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畢竟我比你們大,可以當和事佬。」
「不用啦,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你們男生大部分是三分鐘熱度,幾天不理你們就會漸漸冷囉,只是見面會尷尬…。」

我喜歡山裡的精靈繞著蒔兒微笑的樣子,蒔兒的他或許也是這樣喜歡蒔兒的吧。任性在享用幸福的孩子總是有醜陋的地方,阿龍是,紅光也是,而蒔兒就如同山裡純潔的白精靈,令人無比安心——蒔兒,希望你永遠都是這樣。

(九)
最後一夜,阿龍像是忘記前幾天的恐懼,在晚餐時搗蛋大叫大笑,教授點了一些酒犒賞我們,阿龍也想喝一點,宗偉拿了十CC給他潤舌,想不到魔頭就醉了,從營歌唱到了國歌,其實,一塊橡皮擦插了四根牙籤來舞動的樣子還是很可愛的。宗偉這時候又想多拿一點給他喝,阿龍就大聲拒絕,說再多喝一點他就醉了,別想害他,又繼續唱起了國歌。

這時候我們也笑得人仰馬翻,想不到玩心大起的宗偉又把酒混進芭樂汁裡,拿給魔頭喝,魔頭一口飲下,立刻臉紅不止,腳步踉蹌。蒔兒怪宗偉太過份了,抱起小魔頭往房間走去,那些連結在蒔兒的視線當然也跟了過去。愛情阿愛情……希望不只是孩子般的遊戲。我走到門外,黑闃裡依舊是一層霧疊著一層霧,像無數交錯夜行的白紗在飄揚,隱隱又聽到了深處紅光的哭泣聲,如同一枝筆在暗處寫下一篇山裡的故事。

 

台長: 黎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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