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敢獨自踏出高雄。因為沒有那麼做過,想像裡旅程充滿險惡。曾經應徵外地工作,公司通知面試,臨了我卻去電取消。兩個字:「不敢」。在大部份人看來那很稀奇,怎麼會大學畢業了還不敢獨自前往外縣市!但對一個封閉而且過度保護孩子的家庭而言,防止孩子(即使已成人,尤其女性)單獨離開家鄉是正確且不容置疑的做法。
我被貼上「懦弱」的標籤,雖然對這一詞感到氣憤、唾棄,努力想證明事實並不如此。但,我表現出來的行為的確「不夠勇敢」。
我要去花蓮。不是必要去,但最好去。不是主動想去,而是得去。報名的地方特考試場在花蓮,考完試後要多住一天旅遊。那真是遙遠的地方,該如何抵達試場所在地、如何安排住宿,我一點概念也沒有。奇怪的是,一旦開始計畫行程,我並非像當初設想的那樣,依賴家人和長輩提供訊息。我上網查找資訊,花費數個鐘頭後終於找到答案。電話預約訂房、ATM轉帳、再次電話確認;跑火車站買預售票、跑客運站詢問轉搭資訊。這一切比原先以為的還要麻煩,一度想放棄,對於一個慣性放棄的人而言,「放棄」是相當容易的事。
距離動身日期一個禮拜前,突然生了場大病,症狀是頭暈、胃痛、嘔吐、發冷、食不下嚥。躺在床上一夜一天再一夜,沒有意志也沒有力氣起身,生理的折磨讓我萌生恐懼:
「 說不定到下禮拜還沒痊癒。
萬一坐客運時暈車嘔吐,人在異地孤單一人身心交迫,怎麼辦?
萬一沒趕上火車呢?萬一抵達花蓮時天已黑,一個女孩子走在路上……
要是被飛車搶劫或錢被偷或車票掉了或被性騷擾!
會不會去到旅館,結果因旅館方面出錯而無法順利入住?
萬一隔天睡過頭沒趕上第一節考試呢。」
「不然不要去好了,」我窩在棉被裡這樣想「就說太遠了我不知道怎麼去。這個藉口人家會理解的。」
病,隔天好了。既然已經好了,我繼續做我該做的事,在出發前一天整理行李,出發當天天將亮未明之際踏上旅程。
前一天晚上極度緊張,出發當天早上倒是很平靜,我在做一件正在做的事,沒有去想要不要做,也沒有多想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出門了,竟然真的出發了,而且是在一種並不驚訝的狀態。
為什麼?也許是因為,這是家人認可我做的事。原來一直以來,當我想做的事遭到家人反對,便心生「不敢」;想做的事是家人認可的(考公職),便「應該」同時也「可以」,於是理所當然地去做,阻力變得非常小。而這阻力,來自內心。
這三張照片都是在枋寮車站旁的藝術步道拍的.jpg
牛頭牌信箱.jpg
馬賽克拼貼石椅.jpg
註:當時因風災造成南迴鐵路部分路線停駛,由南迴從高雄至花蓮需轉搭客運銜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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