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覺思提掌看時，只見掌心刺破了一個小孔，深入肌肉，吳啟華頗為擔心，
道：「沈大哥，你還好嗎？」沈覺思正要道：「不礙的。」忽然收口，取出吸
鐵石吸出毒針，道：「我中了毒，你快走吧，晚了讓朱妙辰見到了，又是一場
風波。」
突然間沈覺思咕咚一聲，摔倒在地，吳啟華急忙來扶，吳啟華驚道：「沈大哥
你撐著點，都是我不好……」沈覺思道：「那不關你的事，我中的毒也不打
緊，待我回到廬山，自會有人替我解毒，眼下危險的是你，這裡地近廬山，若
是你再被捉到就逃不了……總之你快走吧。」
吳啟華點了點頭，沈覺思微笑道：「吳兄弟，好好保重，過些日子我去雲南看
你。」突然連聲咳嗽，嘔出一大口黑血，登時暈了過去。
吳啟華心中慌亂一片，伸手探沈覺思鼻息，只覺他呼吸越來越弱，吳啟華不知
如何是好，他知道沈覺思的話很有道理，自己身在險地，時時刻刻都是危機，
可是就這樣一走了之，又如何說不過去。
沈覺思現在中了劇毒，昏迷不醒，無論如何不可能自己回去廬山，一旦拖延過
久，難保不會有性命之憂，他摻起沈覺思，便欲同往廬山，可是只跨得一步，
心中角落便有個聲音在阻止他，沈覺思與自己非親非故，今日只是初識，白蓮
教雖然立場不明，天地會上下卻是欲得自己而甘心，這場廬山之行，勢必十分
凶險，一場友誼，代價是自己的一條性命，畢竟不大捨得，頃刻間思潮翻湧，
竟不知如何決斷才好。
吳啟華心中尋思：「是了，我尋一個白蓮教的教眾，只消是沈大哥手下的，托
他將沈大哥帶回廬山，豈不兩全其美？」他伸手重重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他心
道：「哼哼，原來我是這等無恥，沈大哥如此相待，我自己呢，遇事卻諸多推
託，不顧而去，毫無道義可言，白蓮教的教眾又怎麼了？難保沒有異心，只要
是漢人，哪一個不想反清復明？勢必唯朱妙辰之命是從，若是教沈大哥落在朱
妙辰手上，那怎麼辦？沈大哥無端端的中毒，難道不是為了我？」
忽然之間，多年來種種受人白眼的的痛苦悲憤，霎時間襲上心頭，吳啟華心中
一陣酸痛，自暴自棄的念頭又起：「人家瞧我不起，事事疑我，罵我是漢奸，
是雜種，現下是我自己都瞧自己不起，有道是士為知己者死，我卻又怕什麼
了？人家要殺，就讓他們來殺好了，反正活在世上也不快樂，死了最好。」言
念及此，又是傷心，又是慚愧，不由得熱血上湧，雙拳緊握，心中已下了決
定。
他將沈覺思覆在肩上，一腳高一腳低的邁步而行，沈覺思忽然睜開眼來，在吳
啟華肩上一拍，讚道：「好兄弟，果然沒看錯了你！」
吳啟華大是愕然，奇道：「怎麼回事？」沈覺思神色自若，毫無半點異樣，說
道：「朱妙辰區區一枚毒針，真能奈何的了我？哈哈，反覆所難之際，才能看
出一個人真正的心性，很好！吳兄弟，你很有義氣，值得我生死同心的交你這
個朋友！」一運內力，掌中黑血便汨汨流了出來，頃刻間毒質盡去。
吳啟華「啊」的一聲，沈覺思越讚他，他越想起自己心中卑鄙的猶豫，不禁羞
愧無地，沈覺思早知他心意，拍拍吳啟華肩膀，說道：「凡人皆會貪生怕死，
那又有什麼可羞的？閒話少說，吳兄弟，我們這便去廬山。」
吳啟華不禁一顫，道：「去……廬山？做什麼？」沈覺思肅然道：「你放心，
有我在，誰也動不得你，你既是被朱妙辰抓來江西，不解決這事不行，終歸給
他一個死心，否則江西與雲南相隔甚遠，你又要如何平安回去？天天風聲鶴唳
的日子，你也不會想過罷？」
吳啟華心下躊躇，沈覺思笑道：「怎麼？剛才還豪氣勃發，現在卻這生樣兒
了？你是不是怕見到林姑娘？」吳啟華道：「我……我……」沈覺思這幾句話
實是一語中的，吳啟華對林小雪的一腔心事，連他自己也感到過於輕率，可是
男女之情，即便是如何謹嚴自守，也難免沒有意亂情迷之時，可是林小雪忽冷
忽熱，他又怕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心中就不免悵恨了。
沈覺思道：「好了好了，男兒漢扭扭捏捏的，還像話嗎？」一言甫畢，便提起
了吳啟華背心，足下使勁，展開輕功快奔，廬山位九江東南，相距極近，沈覺
思輕功又是極高，沒多久就到了廬山山腳。
忽聽前面林中有人大聲吆喝，沈覺思折扇一指，說道：「林姑娘的聲音，瞧瞧
去！」吳啟華心中砰砰而跳，明白沈覺思意思，他輕輕躲在大樹之後，向內一
望，只見陳少英和林小雪正自爭鬧，陳少英氣得臉紅脖子粗，怒道：「妳還不
承認，這小子明明便是妳放的，不然憑他那三腳貓的功夫，又怎能逃走了？」
林小雪冷冷的道：「是我放的，便怎樣？」陳少英氣得聲音也顫了，怒道：
「人家生的俊，妳瞧上他了是不是？」林小雪怒道：「你胡說什麼？」
天地會幾人圍在旁邊，見這對未婚夫妻吵架，個個都覺尷尬，忽然陳少英怒憤
交集之下，回手「拍」的一聲，在林小雪臉上重重一個耳光，林小雪一呆，撫
著熱辣辣的臉頰，再也忍耐不住，兩滴大大的淚珠掉了下來，道：「你……
你……」
林永超好生憐惜，可是想到曲在女兒，也不便說話，陳少英見林小雪流淚，心
中也是後悔，林小雪擦去眼淚，眼中現出憤怒之色，陳少英見她如此，心腸又
復剛硬，恨恨的道：「妳敢說不是麼？我看妳的神色就是古怪，妳……哼！」
右手又是一動，忽然一條人影從樹上飛掠而下，手掌一翻，便抓住陳少英手
腕。
陳少英吃了一驚，半身一陣酸麻，細見對方，只見眼前之人濃眉大眼，精悍之
氣現於眉目，忽聽朱妙辰道：「莫副壇主，這位是天地會陳公子，是本教貴
客，可別無禮。」
那姓莫的便放開了手，陳少英手腕已給抓得隱隱生疼，恨他多事，右手長劍徑
向那姓莫的掃去，那姓莫的側身一躲，說道：「陳公子，你這是幹麼？」陳少
英怒道：「你多管閒事，叫你受一下好的！」那姓莫的道：「我多管閒事？陳
公子，我只是看不過你對姑娘家這麼粗聲粗氣的！」
陳少英喝道：「她是我沒過門的媳婦兒，我愛凶便凶，愛罵便罵，你又管得著
了？」那姓莫的道：「她還沒過門你就這樣凶，過了門那還得了？」
陳少英怒道：「干你什麼事？」長劍迴過，向姓莫的肩頭直刺，那姓莫的微微
不愉，心想好沒來由的，也不想和陳少英動手，一轉身又避了開去，陳少英長
劍又刺了過來，那姓莫的隨手一劃，便將長劍蕩了開去，這時人人都已看出，
那姓莫的雖是赤手空拳，但雙掌揮劈之際，招招暗留內勁，只是留勁不發，已
是大大留了情，陳少英一柄長劍使的虎虎生風，反而得勢不讓。
那姓莫的道：「陳公子，你我無仇無冤，又何必相鬥，就此罷手吧！」陳少英
「哼」了一聲，舉手橫劍斜削，那姓莫的怒氣漸生，心道：「你這小子驕橫得
了不得，不過是瞧你爹爹面子上讓你幾招，你倒得寸進尺了！」
那姓莫的見陳少英仍不收手，喝道：「我莫道之真沒見過你這種不知好歹的
人！」陳少英喝道：「今日叫你見見！」左手捏著劍訣，右手平膀順肘，橫劍
向敵人急推，劍鋒將到未到之際，劍鋒爭轉，突然橫砍變為直刺，正是一招
「浮光掠影」所刺之處全是對方意料不及的部位，的是高招。
莫道之微微一笑，飛身疾跨而上，陳少英長劍便全然落在對方背後，莫道之右
手揮出，向他胸口切去，藉著這一滑之式一抹，陳少英袍上七個軟扣一齊被扯
了下來，這一手乾淨利落，莫道之哈哈大笑，林永超知道莫道之這一招意存教
訓，但總算瞧在陳永華面上，沒下真正殺招，過來拉住了尷尬異常的陳少英，
說道：「莫副壇主手下留情，快去謝過了！」
沈覺思哈哈大笑，從樹後緩步走了出去，莫道之搶上躬身行禮，沈覺思又是哈
哈一笑，朗聲道：「荊兄弟，事情已了，還不出來嗎？」半空中一聲清嘯，人
影閃動，這人長眉俊目，臉上神情冷冷的，腰裏繫著一條銀腰鏈，襯在白衣之
上，甚為閃耀奪目，正是白蓮教道派壇主荊道振。
沈覺思笑道：「荊兄弟，跟你介紹，這位是我新交朋友，姓吳名啟華。」向吳
啟華一指，這話朗朗而談，全然沒有把林永超放在眼裡，吳啟華見荊道振眼光
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微怯，緩步走了出來，沈覺思轉頭向荊道振道：「我先帶
他上去，有話上山再談。」荊道振點頭道：「好。」
沈覺思點頭一笑，展開輕功，帶著吳啟華一路上峰而去，這廬山奇絕險絕，絕
壁削面而上，插天峭石幾如穿天利劍，更加顯得嵯峨峻峭，唐代李白曾言：
「予行天下，所遊覽山水甚富，俊煒詭特，鮮有能過之者，真天下之壯觀
也。」雲海尤為綺麗，如飄雪拖練，如白龍竄谷，霧破雲開的空處，一峰半壁
乍現乍隱，峰頂破霧而出，其淩雲之勢堪稱絶景。兩人穿行山巔，層層白雲在
足下緩緩流過，天地無限開闊，吳啟華不禁大生縹緲天際之感。
寄件人: "依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