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餘日後，一干人已至江西九江，這一日天色已黑，諸人行至甘棠湖畔，用
乾草在地下鋪了，找了些枯枝落葉生火，眾人就地歇息，陳少傑過去解開吳啟
華的綁縛，將乾糧遞給了他，待吳啟華吃完重新將他縛住，回身到眾人身邊，
這時林小雪眼光斜向，往吳啟華方向溜了一轉，立即快速收回
朱妙辰在地上舖開一張圖紙，沉思半晌，陳少英好奇心起，問道：「朱副壇
主，你做什麼呢？」朱妙辰口中「嗯」了一聲，眼睛仍是盯著那圖不放，陳少
英碰了個釘子，頗感不是滋味，訕訕的走到林小雪身旁坐了。
林永超知他心思狹隘，怕他掛在心上，笑著過來和他排解，陳少英臉色仍是陰
晴不定，陳少英道：「林香主，這白蓮教當真便有偌大勢力，不搭理他不
成？」林永超嘆了口氣，拉著他的手坐了下來，微笑道：「真是孩子話，你知
道白蓮教裏都是何等人物？從宋朝茅子元創立此教以來，白蓮教哪一朝哪一代
不是獨領風騷？撇開教下十數萬教眾不說，光說廬山善法堂裏，那朱普烺、沈
覺思、荊道振、凌妙蕙四個人，就是普覺道妙的四大壇主，任哪一個都是當世
之雄，個個聲施於天下，連我也是遠遠不及，白蓮教是可以小看的嗎？」
陳少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心想林永超武功這麼好，竟然及不上白蓮教的
人，覺得此言未免誇大，林永超又道：「你走江湖的人了，見識不廣博點不
行，聽過『李孤鴻』這三個字麼？」陳少英點點頭，卻也不大在意。
林永超道：「那就是白蓮教的前教主了，這位俠人名高當代，仗劍愛奇，實在
是曠世疏亮之士，只是不知為何，突然在二十歲上，便鴻飛冥冥，不知所蹤
了，只留下一個女兒，這女兒名字倒很秀雅，叫什麼『李如雲』芳齡還只十
六，可是那聰明睿智，半點也不似尋常十六歲的女孩，白蓮教在她管領下，不
但未見衰邁，反而更有興盛氣象。」
他說到這裡，朱妙辰抬起頭來向林永超處望了一眼，原來他聽到了「李如雲」
三字，不免關心。
林永超放低了聲音，低聲道：「一字教、大乘教、龍華教、真空教、一貫道、
天地三陽會、無為教、羅教、涅槃教、混元教、天理教，那全都是白蓮教的支
系，白蓮教又和青幫交好，勢力更是大張，若非如此，我們何必定要處處對白
蓮教示好？」
陳少英道：「白蓮教威名這麼大呀？比起天地會又如何呢？」林永超忍不住一
笑，心想白蓮教歷朝禁而弗絕，諸會道門都被看作其分支衍變，流布十餘省，
如此聲勢，豈是天地會這新興幫派之可比？林永超不願自貶身價，便含蓄的
道：「天地會雖然興盛，可是多在沿海數省，白蓮教盛在內陸，也難去比較孰
高孰低。」陳少英向來目無餘子，不但沒聽出林永超的弦外之意，反覺林永超
太過捧高了白蓮教，竟拿天地會與白蓮教並列，不甚心服。
朱妙辰忽然問道：「陳總舵主趕得上廬山一行嗎？」林永超不明其意所指，朱
妙辰見林永超神色茫然，重複了一句：「陳總舵主此刻尚在皖中，數日之內，
必然無法到達廬山。」林永超「哦」了一聲，嘆道：「那也是沒有法子，黃河
水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總舵主見百姓怨望，說這於反清大有裨助，所以在
安徽耽擱一陣，想來很快便到。」
朱妙辰沉吟半晌，道：「希望如此，否則陳總舵主遲遲不至，這樣事情就好生
難辦。」便不再說話了
林永超招手喚林小雪過來，林小雪過來在他旁邊坐下，林永超撫摸女兒頭髮，
柔聲道：「唉，孩子，你媽死在嘉定，那天的事我沒一時一刻忘得了，總想著
給她報仇……」林小雪聽他講起死去的娘，眼眶一紅，忍不住掉下淚來。
林永超低低嘆了一口氣，又道：「眼下便是絕好的機會，天地會若得白蓮教相
助，再將青幫紅幫之爭解決了，江湖上就控制了大半，反清復明就易於成功，
你媽在天之靈，自也必喜歡無已。」林小雪咬住了下唇，卻不言語。
林永超心想談得也夠了，便道：「天也晚啦，大家都休息罷。」分派了守夜人
手後，眾人取下氈被蓋在身上，躺下睡倒，漸漸月至中天，眾人鼾聲隱隱，一
個個都進了夢鄉。
當夜由林小雪守上半夜，林小雪眼光不住移動，停在吳啟華臉上，吳啟華冷冷
的凝視著她，臉上神色先見憤慨，之後牙齒一咬，反而露出一種漫不在乎的神
采，林小雪定定的望著他的臉龐，將吳啟華的模樣全都看在眼裏，四目交投，
林小雪嘆了口氣，忽地走了過去，揮劍將吳啟華身上繩索割斷，低聲道：「你
走罷，再被我們見到，可就怨不得我了。」
吳啟華不由得一怔，遲遲疑疑的站了起來，他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向林小雪
望了一眼，林小雪揮手要他快走，吳啟華有些戀戀不捨，尚自猶疑，林小雪將
長劍斜斜舉起，吳啟華這才嘆了口氣，在長草中越行越遠。
溶溶月色之下，忽然朱妙辰翻了個身，睡意消了大半，睜眼一看，不見了吳啟
華，朱妙辰一驚而起，大聲叫道：「大家快醒醒，吳啟華跑啦！」天地會諸人
被朱妙辰這一嚷，立時從睡夢中驚醒，陳少英拔出長劍，林永超定一定神，躍
上高處瞭望，淡淡星光之下只見甘棠湖上漁舟點點，此外不見什麼惹眼之物，
他口中喃喃咒罵，躍了下來，喝問：「究竟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怎麼這賊子竟
能無聲無息的逃走？」
林小雪走了上來，道：「我合一忽眼就不見影了，也不知走多久了。」陳少英
兩道懷疑猜忌的眼光射在她臉上，「嗯」了一聲，和林永超等人在長草叢中拍
打砍削，均無所獲。
吳啟華聽到諸人一路找將過來，大吃一驚，忙縮身不敢稍動，突然「呼」的一
聲，一劍從他身旁掠過，吳啟華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在這草叢裏終究不能藏多
久，正沒做理會處，瞥眼間見到右首一條小河，河岸旁泊著一只小舟，吳啟華
大喜過望，當下極輕極輕的跨出右腳，唯恐發出一絲聲響，他緩緩跨上小舟，
格格一聲，吳啟華心中突的一跳，幸喜林永超等人並沒發覺，吳啟華趕忙解開
纜繩，扳動短槳，慢慢划了出去。
河水波流瀅折，輕舟隨流東西，但見一片白茫茫水色，原來小舟順著水勢入一
片大湖之中，清霜凝露，白月揚輝，湖中水月流光與天一色，船外微風吹動蒲
葵，發出細微的蕭蕭聲響，吳啟華心中大定，二十幾日之苦一時盡除，仰望天
上繁星點點，過了良久，迷迷糊糊的合眼睡了。
醒來時天已微明，他伸個懶腰坐了起來，向四面一望，只見湖面上波光粼粼，
一片煙波浩淼，綠水盈乎陂岸，紅荷綠葉迎風擺動，岸邊綠柳婆娑，樓台亭榭
掩映其間，忽然湖上飄來一陣琴聲，偶然幾句吹到耳內，甚是悠揚清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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