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感人喔...看到最後好想哭..
***時序進了秋天之後,微微的涼意總是讓我快樂不起來,
因為Kevin提醒我,表姐又要來了,
是啊!紀盈表姐又要來了。
表姐是台北人,每一年都要來我們這兒玩一趟,
可是,後來的她,不是來這兒玩,是來悼念的。
每一次,都是我陪她去的,因為只有我深知那一段過往,
是如何在表姐的心裡重創了一道疤,
至今仍未復原,而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復原的一天,
遺憾往往是最難忘記,
對表姐來說,也許這是一場永遠無法清醒的惡夢了。
每次去火車站接表姐,
我總是要在她走出出口時,先給她一個擁抱,
因為,她總是在火車上一邊流淚、一邊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
愈近高雄,她的淚就愈流愈不止。
每次的擁抱,總讓我又發現表姐的更形瘦弱。
每次看見她時,總是灰暗的衣著襯著哭紅的眼睛。
她總是不帶什麼行李,總是帶著那只音樂盒和一疊信件,
雖然已經過了這些年,而每次看見表姐,
卻總是覺得她彷彿還停留在那個初秋的傍晚,
後面流過的時光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她的人生已經停格,再怎麼樣似乎也無法往前了,
那悲傷,也永遠停駐在表姐的人生裡了。
也許這是一種宿命吧!
表姐註定要守著這些過一輩子,
該怎麼勸呢?
這幾年來,連安慰的話我都很難說出口,
愈說愈得殘忍,因為真正痛的人不是我。
該怎麼說呢?
這一切,都要從那年夏末說起,
那年,表姐二十三歲。
每年的這個時候,表姐紀盈都會來我家玩,
從小我們就是最佳姐妹,雖然相差了好幾歲,
但每每有壞念頭時,表姐總是比我還要興奮,玩得更瘋。
我也都不叫她表姐,我都是「阿盈阿盈」的叫她,
她都是叫我「芬~~」。
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我們相聚之時,
她總是一個人頂著草帽穿著背心短褲,來高雄找我渡假,
夏末的高雄,溫度才不至於那麼燒烤。
我看了看錶,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怎麼表姐還沒來呢?
我有點急燥地在家裡走來走去,平時這個時候早到我家了。
該不會被綁架了吧!
不不,不可能,表姐那麼鬼靈精,
一定不會那麼笨被綁到,
如果真的被綁,那算是那名綁匪的三生不幸。
可是很難說耶!
她天生樂觀,以為所有的高雄人都像我這麼純真善良,
說不定人家找上她這個大路痴問路,
她還會幫人家帶路咧!
愈想愈不對,我的心也愈來愈七上八下,
又不敢出去找,怕她打電話來。
哎,可真折騰死我啦!
電話響啦,哈哈,說人人到,
應該是表姐沒錯。
「喂!阿盈妳死哪去啦!要搞失蹤也不是這種搞法,
趕快來啦!豬頭!」
「喂……呃…請問妳是……芬芬嗎?」
「啊?」
一個男生的聲音,還是我聞所未聞的,
怯生生的語氣大概是被我嚇到了。
「你是誰呀!報上名來。」我口氣甚兇地。
「請問……紀盈是妳的朋友嗎?」
「她在哪裡,她是我表姐!」
我頓時緊張了起來,
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漫延開來。
「她…她現在在醫院,她的身上除了証件之外,
還有一張寫著妳的名字和電話的紙條,
妳能來一趟嗎?」
醫院,我的耳朵有沒有聽錯,
「她怎麼了呢?怎麼會在醫院呢?
出了什麼事嗎?」
「呃…這個說來複雜,
總之,妳現在能來醫院一趟嗎?」
「好好好,哪家醫院呢?我馬上去。」
掛上電話之後,我匆匆忙忙地穿上布鞋,
連走帶爬地衝出家門。
阿盈出事了,我的腦袋一片亂烘烘,
對於這個消息尚無法消化,
衝到了醫院,我慌張地跑向櫃台,
還來不及開口,就只見一個男人向我走過來。
開口問我:「妳就是芬芬嗎?」
「是是是,我表姐在哪裡呢?」
我還來不及喘氣,又跟著他衝進了病房裡。
天啊!阿盈……一看見躺在病床上的表姐,
雙眼緊閉,臉上及手臂上有著些許擦傷,
最令人難過的是,她的左腳被重重紗布包著,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我,
只能心疼地看著表姐,眼淚就要滴下來,
我轉過頭去,看著方才帶我進來的那個男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我表姐怎麼了呢?
她怎麼會傷成這樣呢?」
對方穿著西裝打領帶,
看起來很斯文的一個男人,不過有點年紀。
「這個說起來有點陰錯陽差,
也算是我的錯吧!」
「發、生、了、什、麼、事呢?」
一聽是他的錯,我的心裡霎時發火,
雙手交叉、死瞪著他。
「事情是這樣的,妳表姐的草帽被風吹落在馬路上,
她一邊舉起手一邊上前想把草帽撿回來,
可是那時候的我剛好瞄了一眼紅綠燈之後,
就轉頭和我旁邊的朋友說話,沒見到她舉起來的手,
所以就不小心撞到她了。」
「粉好…粉好…」我咬牙切齒地說著,修養立刻盪然無存。
「你眼睛有毛病啊!你瞎了啊!
一隻手在你面前晃啊晃的連眼角光都沒瞄到嗎?
我表姐跟你有仇啊?你居然撞斷了她一條腿。」
愈說愈氣,很想揪住他那一條花領帶勒死他。
「沒有撞斷吧!醫生說只有骨折。」
那個男人被我逼得節節敗退,直退到房門口。
「他媽的你是想撞斷才甘心啊!」
我真的揪住他的領帶吼了出來。
「小姐,妳不要那麼激動。」
他舉起雙手適圖安撫我。
「如果今天撞的是你老母你會不會激動嗎?」
「可是…這不能相提並論。」
「去你的相提並論。」我將他踢出房門,在他面前重重關上。
以為我們學生好欺負啊?去!
我回頭望向表姐,眼淚又一下子湧了上來,
看著平常和自己四處活蹦亂跳的表姐,
如今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我坐到了床邊,一邊摸著表姐的手、
一邊忍不住埋頭哭了起來。
沒想到,表姐的手輕輕地回握了我的手,
我驚喜地抬起滿臉淚痕,
看見表姐張開了眼睛說:「芬~~哩靠北唷!」
隔天當我帶著老媽燉的雞湯去探望表姐時,
她已經恢復生龍活虎的模樣了。
我打開房門時,看見她正在打上石膏的腳上用黑筆畫畫,
「喂,阿盈,妳有病唷!」我放下雞湯,拍了她的腳一下。
「嘿,妳輕點,對啊,我現在是病人耶!」
「哪…我媽叫我拿來給妳吃的。」
我打開裝湯的鐵飯盒,盛了一碗給她。
「妳媽巴不得肥死我啊?第一天就給我吃這麼補的嗎?」
「還挑啊?我想吃都還沒得吃咧!」
我在床邊坐下,「怎麼樣,好一點沒呢?」
「什麼都好,就是醫院的伙食不好。」
表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哈,很遺憾,短時間之內,妳還是必須吃這些,
因為醫生說妳撞得不輕,只有腿骨折似乎太匪夷所思,
加上妳流了一點血,身體粉虛,
我又不想當服侍太后的小李子,
綜合以上各點,我想一個月的刑期是跑不掉啦!」
「不會吧!有那麼嚴重嗎?」
表姐瞪大眼地看著我。
我聳聳肩,「就是這麼嚴重囉!
哎,難得妳下來,這回沒搞頭了。」
「嘿嘿……那可不一定。」
表姐一臉詭異的笑。
我看著她,眼裡打了一個問號。
「妳知道嗎?那個撞我的人,今天下午有來看我。」
「喔!他還敢來唷!昨天被我罵得狗血淋頭。」
「哈…就是妳昨天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所以今天他一臉愧疚的來見我。」
表姐開始對我描述下午時的情景,
「下午的時候啊!他拿著一束花來見我,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就是那個撞我的人,
所以我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他對我笑了笑,然後很正經的跟我說:
『對不起。』我還是看著他,不發一語。
他也開始覺得很奇怪,怎麼我都不說話呢?
他小心地看著我說:『難道,妳是啞巴嗎?』
我一聽,瞪大眼睛,準備發火,
突然靈光一閃,於是張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無言地點頭。
他噢了一聲,更愧疚地對我說:
『真的,很對不起。』
我微笑,搖了搖頭。
他把花插進桌上的花瓶裡,
坐在我床邊跟我說:
『紀盈…小姐,是嗎?』我看著他,又點了點頭。
『真的很對不起,我撞到了妳,
昨天妳的表妹來了,她劈哩趴啦的罵了我一堆,
我本來一直想不透,她為什麼那麼生氣,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妳。』
『再怎麼說對不起,都無法彌補我已經造成的錯,
我想我現在能做的,就是負起妳的醫藥費,
妳放心,我絕對會負責到底。』
從頭到尾,我只有一直點頭的份,
他說完之後,請我好好休息,然後就走了。
我想他明天還會來吧!」
表姐得意的說完下午的經過,
我實在不得不佩服她的臨場反應,
連人躺在醫院裡,都有辦法惡作劇。
不過,「幹的好!」
我對表姐說:「那種人就是要整整他,
給他一點教訓。」
那個男人真的說到做到,他跟表姐說,
他姓楊,叫楊昇佑。
他還請表姐在紙上自我介紹,
表姐也乖乖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紀盈,還ps.叫她阿盈就好。
他看完之後大大稱讚這是個好名字呢,真是笑死,
他通常在下午來,
當陽光照到窗台上那盆萬年青時,
他就會出現在醫院裡,
常常帶一束花來,有時候也帶些麵包什麼的給表姐吃。
可是,表姐都不說話的話,是很悶的,
他只好一個人唱獨角戲。
如果他帶吃的來,表姐就一邊吃著,
一邊聆聽,如果他帶花來,
表姐就專心地張著眼睛看他說話。
然後,等我晚上來的時候再拍案叫絕地向我報告,
哈……我開始愈來愈同情這個男人了。
為了讓表姐開心,他賣力地向表姐說了許多事,
表姐也很配合的,時而微笑、時而大笑,
顯示他談話內容精彩程度的不同。
有時候表姐也蠻憋的,一直忍著脹紅著臉不說話,
他竟然還以為表姐不舒服,趕緊扶表姐躺下,
問表姐是不是累了,想休息嗎?
表姐馬上點點頭,等離開之後在棉被裡笑到不行,
真的好絕唷,這一招也只有表姐想得出來,
每次看表姐表演著那個楊昇佑對她拚命說話的表情時,
真的很爆笑。
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去看表姐,
兩個人哈哈大笑一陣完了之後,我問表姐:
「阿盈,妳打算哪時候謎底揭曉啊?」
「還不到時候呢?我還沒玩夠。」
「想想楊昇佑也蠻可憐的ㄋㄟ,
每天來裝肖ㄟ取悅妳。」
「那就改名叫莊孝偉啊,啦啦……」
表姐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芬~~~看看妳表姐可憐的這隻腳,都是誰害的啊?
還有醫院那令人想吐的伙食……」
「嗯……這樣說起來也是啦,算他活該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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