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爸爸：
再過幾天就是您離開我們二十整年的日子，上個週末，大哥、小妹、我三家人到了您的永久居留地，向您問安，當然還有您心愛的老婆在列。今兒個，您的小兒子也會上山問安，一直到現在，家裏，每年上山探親的次數，從來都是超個一巴掌，家人並未因年代已遠，漸漸淡忘至每年清明一次的行禮如儀！
人世間的二十年，發生了好多事，不知是否如傳聞，在天上的您，二十年只不過是轉眼功？我依然記得，爸您曾說過，您離世後會入夢，告訴我們人世間以外世界的情形，可是爸爸，為什麼在夢裏，您總是緊閉雙唇，没有您在世時慣有的笑容與愛開玩笑的表情呢？是天機不可洩漏？無法實現您曾有的承諾？還是，您有不可說的秘密？抑或是人鬼殊途，您無法和我們溝通，讓您緊閉雙唇？還是，您放不下未圓的人間夢？
讓我想想，爸，如果當年您未離開我們，您會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多變世事的二十年間？民國36年隻身離鄉到了台灣，認識並撿選了您的愛，開始移民家庭生涯，辛苦是必然。但是因為有夢，您和您的老同鄉（我乾爹）為了一圓反攻大陸的心願，默默努力著，您總說要衣錦榮歸鄉里。寫到這，我可要先抱怨一番，你們哥倆好就好，為什麼硬要我跪地叩頭拜乾爹？乾爹家並非没女兒，家中也另有姊妹，您己夠嚴格了，還再添一位嚴爸管我，只能猜想可能幼年時太皮，才要再找嚴父管教，難怪我被教育的這麼乖！
漸漸的，您和乾爹瞭解反攻大陸不可行後，您與管我比您還嚴的乾爹，興起了另外一個夢，反攻大陸的情勢必然在大陸內亂後，國民黨順利接收大陸政權，完成反共復國大業！唉！現在回想起來，已經是人父的爸與乾爹二人，還真是憨的可以！原來我的阿Ｑ，得自您們的真傳！
後來，爸您入了公務系統，家中經濟雖不富，但是很穩定。放棄了反共復國大業夢後，您重拾畫筆開始圓個人夢，參與社會活動，也稍稍有了一些名氣。您的字，倍受王愷和與謝宗安二位大師級前輩肯定，他們說，假以時日，爸您必定會以多變之字體成名，如古樸厚拙之楷書、如行雲流水之行書、清勁俊逸之行草等；至於您早就熟稔之山水畫更毋庸置疑，別有洞天，重拾畫筆未久，就以業餘身份於73年榮獲台北市立美術館之國畫首獎，至於其它小獎和多次畫展，已引起藝文界之注目，可惜天不假年，79年您竟然以開玩笑、無預警的方式午睡時間，如您名諱安靜的向家人告别！
兩蔣相繼「駕崩」後，李登輝前總統因宋楚瑜臨門一腳順利取得黨國大位後，忠孝如您，完全没有省籍情結，開心的支持著李前總統的所有政策，社會媒體批判李登輝時，您總護著他，為了這您和妹妹發生過不少爭執。親愛的爸，如果、如果當年您未離開我們，繼續觀察一段時日，不知您是否還會維護他呢？你緊閉的雙唇，是否是因為您發現你曾擁護愛載的國民黨主席與總統，是個為了鞏固權力，扶持敵營，為營造台獨之路，可以毀黨滅國之人而心痛呢？還是您仍會為他辯白？
陳前總統上台後，我想您不會因為他是本省人而唾棄他，您一定會把三級貧戶之子的努力事蹟，作為訓勉子女的典範。爸，在天之靈的您，是否發現這兩位台灣父子，造成省籍分裂及抄作228事件，讓您的子女在公務體系中，過的很辛苦而皺眉呢？在行政院任參事的乾爹早早離開公務體系，並交待我的乾弟妹們，不要進入公務部門，因為乾爹已嗅出「崔台菁」政策的影響力？他比您有遠見呢！爸是否因此讓您錐心痛，悔叫兒女入公門？早該學乾爹讓我們入商場，賺得飽飽的呢？家中四年級生的孩子，就業時，迎接的是欣欣向榮的經濟大道！没趕上往上爬昇的商業活動，您的孫輩，進入了更冷峻的就業市場，您在天之靈也因此操心至無法開口笑嗎？
爸，有人說這是亂世，是末法時代，家人聊天時，曾道：「還好，爸没看到台灣的亂象！」。其實，爸，無論如何，失根外省人的家人尤其珍貴，您不在，大夥仍是想著您，近年我才漸漸明白，原來您親愛的老婆，對您的思念就是碎碎念，原來，家人在談及您的時候，是用抱怨您不夠奸巧的方式，表達對您思念，所以我才會用『一門忠烈，一家子笨蛋』的方式，表達家人在亂世中對您教誨的思念！
爸，如果我向您報告這二十年來，從您繁衍出一大家的子子孫情況後，您該會一掃鬱悶。下次再入我夢時，請您一定要給我笑臉，別讓我傷心狐疑。因為掃墓回家的那夜，在我夢中，您緊閉雙唇告誡我，別相信某一朋友之言時的表情，讓我這一陣子有點發傻！
爸，猶記離家住校時，我用條列方式，向您報告在校情況，回信中，你道：「家書不是報告書，你不可以用條列式的方式書寫」，之後迄今，我都遵守著您的訓誡，四年大學生活，爸爸您俊美有力的家書，不喜屯積物品的我，全都付之一炬，未曾留下隻字片語，在我手中也僅擁有當年您繪畫書法界友人，犒賞晚輩我煮食招呼他們而贈予的字畫，聽說，他們的字和畫有點市場價值，但那都不是您的字畫呀！家裏、辦公室的牆壁有您的畫陪伴，增添了我的文藝氣息，這些畫，在市場上不如名家畫作值錢，但我依然以您為傲！對家人而言，這可是無價之寶。
爸，您的子女為您作的不夠多，除因您留下的遺作不多，也因您憨厚的因子，留在子女身上，我們只能在您辭世後，拾起您不滿意丟棄於垃圾筒內的習畫稿，請您的好友沈以正教授、羅芳教授、鄧雪峯與黃劍嘯為您題字後拍成專輯，辦了一個紀念展。後來您心愛的老婆，再把您的一些畫作和墨寶捐到了家鄉的紀念館中。每個子女都有一些您的字畫，當作傳家寶。在只認得電腦的下一代中，爸的字更是彌足珍貴。
您的子孫，雖然不富、不貴，但對社會都有所貢獻，屬於穩定社會、不會危害社會的中堅份子，我們都不需要爸爸您的特殊保佑，只請您善盡未盡之責，好好庇佑仍然喜歡往外跑您心愛的老婆（一週九堂課），能夠繼續平安快樂的陪著我們，作為凝聚家人情感的舵手！還有我把二十年前您老婆為您製作的紀念畫冊，製成電子檔，放在我的網頁上，後續我會把它製成電子書，留給子子孫孫，希望這樣能安慰您在天之靈！更願，下次入我夢時，能帶給我一個笑臉，讓記憶只回到開心說笑的日子！
次女 寫於9903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