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hiyawu (藤井樹) 看板: story
標題: 有個女孩叫Feeling(16)
時間: Thu Nov 1 14:58:49 2001
因為她也待在A班,而她就坐在我前面,所以我們之間的距離,一直等於一個位置的寬度。
大概一個禮拜會有一到兩次跟她一起吃晚飯,一個月會有一到兩次跟她一起到圖書館念書,偶爾騎著機車跟在她後面陪她回家。
我以為距離或許會因為這些行為舉動的靠近而靠近一些,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只是我不時遇見同班補習的同學跑來問我她的名字,學校,星座,血型,興趣....,當然,他們問的問題再多,都會停在「有沒有男朋友?」這個直接的問題上。
或許那些同學以為我跟她很熟,接近我就等於靠近她,所以我時常有些免費的飲料零食,甚至宵夜。
這對我來說,是痛苦的。
我壓根兒不想跟他們有任何交集,我只求我能每天安靜的來補習,安靜的坐在她後面,安靜的看著她,安靜的陪她念書,吃飯,陪她回家。
在補習班最後的兩個多月,我的情緒始終處在臨界點。
我會因為她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吃飯而情緒激奮,我也會因為那些同學問我一些有關她的問題而心情低落。
這樣的反覆,在我為著聯考而做最後衝刺的時期裡,是一種折磨,像是一個嗜睡的人,每一小時叫他起床一次那樣的折磨。
直到聯考結束,大家忙著焚書滅籍,等待著成績單發落自己獎落誰家的時候,我就很難找得著她,應該說根本找不著她。
我心想,隨著補習班課程的結束,我跟她的緣份也就這樣結束了吧。
子雲拿到成績單時跑到我家對我搖著頭說:
﹝有什麼方法可以現在就把我給掛了,而我一點都不會感覺到痛的?﹞
他的面色凝重,烏雲罩日。他對他的成績感到難過,雖然他表面上一副玩笑樣。
「有,吃屎。」我胡謅一番的回答他。
填志願的時候,他本著一句「母命不可違」的信念,由第一到第四志願分別是台大心理,中正心理,政大心理,東吳心理。
後來他上了東吳,眼斜嘴歪了一個多禮拜,打擊之大,連我看了都黯然。
而我在接到成績單的同一天,也接到了她寄來的一封信。
我後悔先看了信,才拆開成績單,因為那感覺像是一陣晴天霹靂之後,又下起一陣傾盆大雨。
距離,不再只是一個位置的寬度。
祥溥同學:
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好怪的,卻又不自覺想試試看。
你考得好嗎?雖然還沒有接到成績單,但我已經有心理準備,我是沾不上國立大學的邊了。
考完試到現在,也已經一個多月了,我應著父母親在聯考前跟我的協議,我來到了台北,開始我踏入社會的第一步。
這裡的夏天跟高雄沒有多大的不同,氣溫一樣高,太陽一樣大,唯一不能習慣的,是他每天都會下的午後雷雨。
我曾經在我們第一次去喝咖啡時告訴過你,我討厭下雨天,而那天你把你的雨衣給了我,告訴我你會再拿回去,但你的雨衣還放在我的機車裡,已經三個多月了。
一個人在台北工作,我的害怕比興奮多的多。
從前總是希望自己能考上外地的學校,離開高雄,好好的過一過自己一個人的獨立生活,但現在我才發現這麼想是錯的,我好想念高雄的一切,卻不能回去。
我的工作是父親托朋友請議員替我安排的,人情壓力之大,讓我無時無刻兢兢業業。我每天奔波在銀行,法院,郵局之間,也奔波在部門與部門之間,送文件,幫忙打字,算基礎帳,買午餐,替上司記錄會議章程,上一次替我公司經理送一份急件到花蓮去,差點在那兒迷路回不來。
祥溥同學,你能了解我的害怕的,對不對?
你總是可以在我惶茫的時候給我一個方向,伸出手來給我援助,補習班最後兩個月的日子裡,你對我的照顧,我都還沒有機會跟你說聲謝謝,我就已經跑到台灣的最北邊,你一定不會介意的,對吧?
這封信寄到你手裡的時候,你應該已經收到成績單了吧!我現在很羨慕可以繼續念書深造的人,因為我已經深深的了解,沒有任何職業,比當學生更快樂的了。
我祝你大學生活順利,學業也順利,因為我一直一直希望,好人的一切都會一直一直的順利下去。
Feeling 筆 1996.8.9
看過信的感覺,是空的,我沒有辦法要自己感覺什麼,即使是逼自己去感覺也不行,只因為我極力的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哭的。
她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在奔波忙碌間學習著在社會打滾與成長,或許原因是迫於家庭經濟狀況的無奈,或許原因是因為她的父母親認為女孩子不需要有太高的學歷,但不管原因是什麼,她都是一步步穩健的前進,就像她在補習班的成績一樣,雖然沒有明顯進步,卻也從來沒有退步。
她比我還要早長大,比我還要堅強,我應該高興,不是嗎?
但是,心裡頭的一陣酸楚,與淚腺起了化學反應,害我鼻子一酸,眼前隨即一片汪洋。
後來,我寫了一封信,長長滿滿的三大張,卻沒有把它寄出去。
子雲問我為什麼不寄,我回答他:「因為她沒有寫地址給我。」
雖然她真的沒有寫地址給我,但我自己知道,即使她的信完完整整的附上了地址,我還是不會把信寄出去。
有時我在深夜裡咀嚼著自己的信,念著念著,會有心悸的感覺,總會去揣測她接到這封信時,會有什麼感覺,看完之後,會有什麼心情?
每當我想起她一次,我就折一隻紙鶴,最高紀錄是一晚上折了46隻,最少的也有17隻,子雲說我無聊,但我卻從他眼裡看出他的感動。
我沒有選填志願,因為我也沒有考上中正或中央,基於自己對自己的要求,我放棄了大學生活,投入海軍。
很多朋友都是一陣驚呼,在他們聽到我即將入伍加入海軍行列之後,我對他們的反應都是一笑置之,雖然心裡面酸的比甜的要多很多。
入伍前的生活,是糜爛的,每天無所事事,不是打球,就是看電影,唱歌,逛街,總覺得現在不玩個過癮,將來在海上可是連7-11都沒有。
越接近入伍日,我越來越茫然無措,我擔心著將來的日子會是個什麼樣的生活?
我害怕著日以繼夜的操練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聽前輩親戚們的過來之言,總希望那是他們的危言聳聽,卻又擔心那一切都是事實。
那一陣子的我很脆弱,別人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我的想法,遷移我的思考方向,左右我的決定。
有一天晚上,接近九點。
我跑到子雲家把他挖出來,要他陪我到書局一趟。
﹝有必要急成這樣?什麼事這麼要緊?﹞他邊牽著摩托車,一邊狐疑的問著。
「快入伍了,我還沒買那件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
「紙。」
﹝紙?你買紙幹嘛還要我陪你?﹞
「因為只有你知道該買什麼樣的紙。」
﹝鬼才知道你要買什麼紙好不好?﹞
「我要折紙鶴用的紙。」
後來,學校即將開學,子雲也將離開高雄,目的地是台中,他沒有就讀東吳的理由,是因為學費太貴。
﹝打電話給我,我會寫信給你,裡面不是人待的地方,好好照顧自己。﹞
子雲離開高雄時,拍著我的臂膀說。
「別只會說我,你也一樣,一個人在台中,一切都要小心。」
﹝我一定過得比你好。﹞
「好不好是其次,重點是你別忘了呼吸。」
﹝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說得這麼沉重幹嘛?﹞
「是你先挑起這種情緒的。」
﹝那你也太入戲了吧!﹞
我在子雲胸前重重的搥了一下,也搥下了我跟他的友情堅實的印記。
在月台上,他大包小包,又拎又背的。我不會可憐他,所以我的手上,只是一張月台票。
他習慣說了聲再見,我只是揮手,列車開動,我看著他,他示意著自己很衰,買到站票,我隔著車窗玻璃笑他,他那大包小包還是沒辦法離手。
列車駛離了月台,硿鏘的行駛聲迴盪,在我的心裡盪起了回音,自強號的背影會讓人難過,對即將入伍的我來說,是一種滾水澆心的痛。
子雲,再見。
Feeling,再見。
* 紙鶴不會飛,但我對妳的思念,會飛,它會飛到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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