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游自得 玉堂小品前身 古人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僕雖不肖，常師此語。如此，則進退出處，何往而不自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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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

我們最需要的是那意味深長的凝視
在凝視中不停地思索
在思索的停頓處投入更多的關注
並止於那一刻
凝視便觸及到了思想的那一端
――﹝葡﹞費南多．帕索（Fernando Pessoa）﹝1﹞
這是李銳奮的攝影集《邊走邊看》扉頁上的一段引文，作者說他很喜歡一本攝影理論書的名字“《會思想的眼睛》（Regard pensif）,它好像給了我一個方向，吸引我往那裡去。”我以為這句話也給了我們一個方向――怎樣才能更深入作者的攝影世界。
當我們置身於沙龍展或在看某位專業攝影師的作品時總免不了戴上“韋斯頓（Edward Weston）的眼鏡”︰無可挑剔的用光，巧妙的構圖，明晰的主題，精確的聚焦，完美的沖印質量。哦，看官，難道一張好的照片必須是那樣嗎？不，如同作者所言追求視覺效果，不過是一位攝影師“必經的階段而已”。一張好的照片，應該是有靈魂的。而這靈魂就在拍攝者的凝視中，在按下快門的剎那飛入了相機裡。
那張攝於澳門河邊新街的照片，正是作者對“看”的一種理解。前景是一張被模糊掉的桌面，上面放著兩個茶壺，視線的焦點就落在那被“夾”在兩壺之間的一位男士的背影上，他究竟在干甚麼？照片引起我尋求答案的目光，再看看那人的周圍，才發現拍的是一個街頭的小吃攤，照片的遠景則落在車水馬龍的街道口。在這張照片裡，我們可以找到完全靜止的、相對靜止的以及在不停的運動中的個體、個人以及事件。這是張很有看頭的照片，在它的背後我們可以看到拍攝者凝視的目光，思索的神情，有一個人正在很專注地看著這座小城發生的一切。所謂“停下來不動地看，也一樣能看出豐富多彩的世界來”即是如是看法。
上世紀七十年代，美國文化批評界的“王后”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發表了一系列關於攝影的評論在歐美引起巨大的反響。她對“攝影性觀看”的理解為攝影批評寫下精彩的一頁︰“當所有的主題原則上都值得借用來作為觀看的攝影方式時，傳統的觀點卻認為攝影的觀看再清楚不過地在於不落俗套或瑣碎的題材。”李銳奮的攝影主題正好能體現這一后現代潮流。這裡有車上熟睡的男人，有落寞的鄭家大屋，有靜物，有風景，有劇照，有街頭的喧鬧也有墓地的肅殺，有斑駁的牆面，有雜亂的屋角，更有歷史性的一刻……
關於攝影的主題，作者說︰
自己也曾非常著迷於“夜”這個題目……
有段日子對水特別有興趣，到處去找這方面的題材……
正在用一種近乎“玩耍”的態度經營一個題材的拍攝。
這些語言輕鬆而又感性。藝術之所以是藝術首先不是因為藝術品的思想性，而是因為它的感性。攝影集裡的每一張照片，先是拍攝對象本身打動了作者，而後在拍攝的當下那叫作“感性”的東西就賦予了照片以靈魂，而這靈魂又因為帶著作者的思想而翩翩起舞。因此李銳奮說︰“沒有感覺的時候大可不拍。”
藝術家的思考，得出的是一種感性的思想，它不同於哲學家的思考，它可以不“邏輯”但不可以不感性。讀《邊走邊看》上的攝影日記隨處可見作者在隨意、自在的談話中流露出的生命感悟，細膩而又動人，就像梯亞說的“暗通溫婉款曲，往往餘情未了”︰
實驗，我覺得更靠近一種精神，那種挑戰自己、挑戰別人、挑戰舊有習性的精神，它源自一種永不知足和不願重覆人腳印的個性。
水，很簡單，隨性，不受約束，正可以讓創作人放懷去投放個人的情感和觀察進去，最後再拿出來給人看時，就很不一樣了，也許會讓人眼前一亮呢。
在這些日記中我們能讀到一位攝影人對攝影藝術的不懈追求︰“用上種種手段使這些片段有個性、有生命，甚至讓它蘊含詩意、文學性、繪畫性……”
和以往看過的攝影集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我們可以在這些看似輕鬆的文字背後發現作者對攝影本質的嚴肅思考，我以為這是此書與眾不同之處︰“我再把照片放進瓶子裡，讓它們浮在水上，然後再加工處理，拍出另一張照片。這個過程，我為以前的影像重新加了些個人的注解，想賦予已然被定型的相片另一層意思，仿似又給了另一次生命。這次經驗又引導我去思考一下攝影本質的問題。”
而最讓人覺得難能可貴的是作者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攝影經驗拿來和大家分享的誠意，只不過這一次他不是用說教的文字而是用讓人感覺更親切的日記形式。尤其是〈減法〉那一篇，像一位前輩在年輕人面前侃侃而談，從審美意識到觀看習慣，從創作手法到個人修養，從拍攝細節到拍攝前的心理調試。看官，您可知道這是多少年的經驗積累？幾十年的經驗都濃縮在這篇短文中了！如果把這些內容放進攝影理論書裡，那就是厚厚的一本！
走進李銳奮的攝影世界，我們看到一張張“乍看不起眼”卻越看越有味的照片，它們自然而深沈宛如其人；我們看到一位攝影人腳踏實地努力實踐的身影；我們看到一位思想者“凝視”的眼睛……

注釋︰
﹝1﹞ 引文原為法文，此處為筆者的翻譯。參見李銳奮著《邊走邊看》，澳門邊度有書書籍有限公司，2005.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