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游自得 玉堂小品前身 古人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僕雖不肖，常師此語。如此，則進退出處，何往而不自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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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圖/文)

〞各位乘客請注意，飛機將於5分鐘後降落請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帶、調整椅背、拉開遮陽板……〞
每次坐飛機我都選靠窗的位置，而很偶然的又每一次被安排在機艙的左翼。隨著一聲轟鳴飛機準確無誤地降落在上海浦東機場，當大家都開始蠢蠢欲動時我卻習慣性地看著機翼上豎起的減速板發呆。
〞歡迎您來到上海並感謝您乘坐澳航NX106班機，祝旅途愉快！〞空姐溫軟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世界――是的，上海，你還好嗎？我回來了。
走出機場我第一個反應是這裡沒我想像中的那麼熱，飛機師說這兒的地面溫度有41.5度。啊，我的天，我竟然覺得一點也不熱！我想唯一合乎邏輯的解釋就是我在這裡長大。
機場距離我上海的寓所有一個小時的車程，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馬路又寬了、樓房又高了，和Ｍ城小而精的風格相比這裡到處都體現著大城市的風范。
一進屋我就奔向外婆――
〞外婆你怎麼又矮了？外婆，外婆您還好吧？〞
外婆瞪大眼睛仰起頭來看著我說︰〞啊呀，囡囡你怎麼那麼瘦呀！你熱不熱？你吃了飯沒有？〞一邊說一邊握著我的手，一股溫暖的電流剎時通向全身。這是一雙粗糙而有力的手，是我熟悉的手，是讓我想念不已的手，凝望外婆關切的眼神我一時說不上話來……
〞吃飯啦！〞我在外婆的耳邊大叫，想起小時候的自己總是野在外面玩得忘乎所以，每一次外婆都要到弄堂口來叫我，每一次都說著同樣的話――吃飯啦！可是今天當它輪到我來說時，當我看著外婆腳步蹣跚地走向餐廳時，鼻子就開始發酸。
菜是母親燒的，每一樣都很可口，她不停地夾菜給外婆，外婆則指著碗裡的菜說，這個是囡囡喜歡吃的，那個也是。外婆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認為我現在那麼瘦是因為母親照顧欠佳，她總愛說自己當年把我養得又白又胖，說我小時候多麼能吃。而我則一直保持沈默，因為眼淚已在不知不覺間滑了下來，我只能埋下頭假扮成扒飯的樣子。想起獨自一人對著方便面發呆的日子，能像現在這樣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吃飯，哪怕只是一碗白飯味道也是最好的！
母親每次責備我都要把外婆扯進來，說我被她慣壞了。其實不盡然，至少我吃飯的時候很守規矩。外婆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她常常給我講起自己在農村時的生活，老師只是告訴我不要浪費糧食而她卻是讓我深切體會到每一粒米飯的可貴。外婆吃飯的表情很特別，她把一小口飯送進嘴裡後便抿起嘴垂下眼皮慢慢嚼，咽下後又會下意識地點點頭好像要告訴大家味道很好似的。外婆說米飯應該帶著陣陣清香，嚼在嘴裡要有彈性，咽下後嘴邊還要留有甜味，這樣才算得上是新鮮的好大米。從小我的飯碗裡就不會有剩餘的飯粒，這難道不是她老人家的功勞？
每年放假回來看見外婆都覺得她又老了點，今年尤甚，但唯一不變的就是對小輩們的關懷，大舅舅買新房她擔心裝修的事、孫子畢業她擔心找工作的事、外孫女要嫁人她擔心婚禮……不管家裡有任何風吹草動只要讓她感覺到了，她就會不停地追問︰發生甚麼事？情況怎樣？有時母親或舅舅被她問得煩了就勸她別管閒事。我明白母親他們是好意，可是看著外婆如此熱切的眼神，聽著她那連珠炮式的發問，我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毋庸置疑，外婆愛我們每一個人，無論對方是否已嫌她老，嫌她沒用，嫌她囉嗦。她從來不介意我們怎麼對她，只是盡她所能愛我們，把五個孩子帶大後，還把我湊大。即使現在她走十幾步路就要歇一歇，只能坐在沙發上看別人做家務，她也還是想為我們再做些甚麼！
〞外婆，我幫你拍照好嗎？〞
〞好，好！〞
我的皮夾裡珍藏了一張外婆的〞玉照〞，那年她才十八歲。照片上的外婆穿著旗袍，梳著三十年代上海最流行的髮式，斜靠椅背笑不露齒，十足一個風姿卓越的海派少婦！我很喜歡翻閱外婆的老照片，除了能夠欣賞到老上海特有的風情外，更重要的是它記載了外公外婆努力奮鬥的一生。外婆每次給我說起照片上的故事時臉上總會露出得意的神情。是的，那是她的歷史也是她的驕傲！
當所有愛美的太太小姐們都為皺紋而煩惱時，我卻很羨慕外婆臉上的皺紋。我出神地看著那些新拍的照片――外婆笑得很燦爛，臉上的皺紋深淺不一就像撒向大海的魚網而現在則是她收穫的時節。我了解每一條皺紋背後的故事，讀外婆的臉就像讀一本歷史書，更像是在讀一張地圖，那裡面畫滿了她曾經走過的旅途……
如今離開〞避風港〞的我，懷裡揣著一張地圖正舉著望遠鏡尋找屬於自己的〞新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