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這麼一個人你明明知道故事早已告一段落,理性要自己放下,回憶卻剪不斷理還亂,最可怕的是,自以為放下過去,卻無論和誰一起也會想起他,無法接受孓然一身的寂寞空靈,也無法開展全心投入的嶄新愛程。
這時候我們總不免俗地仰天長嘨:「如何放下?教我如何可以不愛他?」事實上,無人能不斷提醒自己要忘記誰後就成功忘記。每天吃喝拉睡的流水作業自然流失,但愛恨交纏的刻骨銘心也自然深刻,即使老來善忘,欲記甚麼欲忘甚麼也半點不由人。
既然我們沒法左右記憶的去留,至少我們可以選擇理解的方式。
可能是最有趣和有名的哲學入門書【蘇菲的世界】最後寫星空:
「『我們只要眺望太空,所看到的一定是從前的太空。我們永遠無法知道現在的宇宙是什麼模樣。我們只知道它當時如何。當我們仰望一顆距我們有幾千光年的星球時,我們事實上是回到了幾千年前的太空。』
『真是不可思議極了!』
『因為我們眼中所見的一切事物都以光波的形式出現,這些光波需要時間才能傳過太空。我們可以拿打雷來做比方。我們總是在看見閃電後才聽見打雷的聲音,這是因為聲波傳送的速度比光波慢。當我聽到一陣雷鳴時,我聽到的聲音事實上已經發出了一會兒。各星球間的情況也是這樣。當我看到一顆幾千光年之外的星星時,就好像見到幾千年前發出的‘雷聲’一樣。』」
所以星夜的浪漫,在於它們雖是同時繁雜地湧現眼前,但事實上每點星光傳來的年份都各有不同,有至今活躍的亮光、也有殞滅千年的餘波,我們不能從其明暗辨別,但它們讓寂寥豐富,為我們前路引航,就像我們生命中每個重要的人。
那些押下一切,義無反顧奔向愛情,卻被冷淡以待始亂終棄。誰不曾為第一次神魂顛倒死去活來過?押上情感、身體、關注、時間,前程、親愛。為了愛情,甚麼都可退讓、甚麼都可放棄、全沒底線,最後迷失了自己,不再可愛;或因傾盆的付出不知不覺中提高了期望,歇斯底里地索求,逼得對方不安恐懼,進而疏遠。曾經的燈蛾撲火,終有天如火鳥般涅盤重生,才能知道完滿的愛情原是由自己開始,且平均地分布在不同的人際關係上。
這樣的Puppy Love像夜空中最簡單的小犬座,只有兩顆星組成一字形,從漆黑混沌踏出的第一步成長,也是所有光輝拼湊的起點。
那些年少輕狂,雙方愛得赤誠火熱,卻在生命岔路沒有足夠智慧一直同行。誰不曾聽過一些男生為女生工作後的性情改變低泣呢?原是天造地設的佳偶,在女生天天與成熟男士共事,青澀盟誓頓覺不切實際,等不到男生為愛成長或早將其定型,便作別人海;男生也欠足夠的閱歷與智慧去理解女生是被現實逼得緊了,急於挽回甚至生死相許,過猶不及。雙方緣盡,那些迸發的餘輝卻仍然燦爛,愛情原來能如斯無缺的絢麗。
這樣千迴百轉的美麗如夏季星夜呈S型的天蠍星座,可能星體已不復於世,但那份光芒卻為我們定義了何謂愛情,
那些順理成章,感情經年酒席俱備,卻在指環承諾前驚覺可惜不是你。誰沒有在婚前脫腳的朋友?當兩人認真地談婚論嫁,一切被戀愛掩蓋的問題便會顯露無遺:心理生理是否作好準備?籌辦婚禮有否共識?婚後生活的期望與實際是否一致?每道都是能把人壓得透不過氣的難題。因婚而分,那份推翻所有人生計劃的震盪,不親身經歷絕無法想像。然而咬著牙關走過後,卻又能更了解自身的個性、明瞭婚姻的意義、澄明人生的追求,那是讓人自強的星光,顯明了生命中幸福的形狀。
失落的攜手人生,如由大熊座的七顆明亮恆星組成的北斗,讓我們汲取痛楚,讓我們領會幸福,讓我們能在以後的生命有清晰的指針前行。
感情的結束,好像星體爆炸,那瞬間的破滅與灼熱總會令人遍體鱗傷。認真過,傷痛難免要經過,我們可以選擇的是要終日低頭尋找每一點零碎難辨的星屑,奢求用餘生拼湊那人面桃花,還是要抬頭宏觀生命的銀河,讓餘光久久地燦爛我們的寂寥?
其實從呱呱落地到入土為安,沒有人必須待你好,沒有誰不會離開,生命的路從來都是一個人走。當這一幕寂寥,有這許多的星光與共,我們還能抱怨甚麼呢?
況復,漫天星光不僅是殞落了的愛情,還有相交深切的知己,捧在手心的至親,還有那些在因時際會散失了的好友、良師、知己、長輩、親人,都曾以他們的生命往我們的星球努力傳送光明。我們又能憑甚麼能自怨自艾、自暴自棄呢?接受因緣散聚,理解、記取每段關係的閃亮光芒,讓我們在漆黑的夜幕能找到方向往幸福前行。同時,如力所能及,也用人為每個擦身而過的星球種下希望的曙光,或者一天能使黑夜換成白晝。
生有限,但願活無限,當閉上眼感恩回顧,都能感動於生命,一直星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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