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莫名的發表會上,聽到選拔者在台上致詞,看著手邊的簡介資料。
主題 | 作品特色 | 作者 |
懵懵 (a poem about teenage) | 30秒的短片,一位年輕少女在自然間奔跑,述說著難以定義的青春。為觀賞者留下無限的想像空間。 | 張博洋(左耳 |
然後,資料還有錯字,應該是 a lost poem about teenage
在華山清酒工廠二樓,我覺得這個人的發言跟前後的致詞者都不協調,因為這場聽到的是婚紗攝影、商業網站、APP、布包、輪胎、水果…‥,張博洋卻是放了懵懵片段,花漾女孩赤腳踩在黑褐色的土壤,置身廢墟般的空間,他說,是關於青春的流逝。
會後,我走向他問懵懵,他大方用他的電腦讓我看了兩分三十秒的版本。我的感想,形式就是內容,張博洋是用電影寫詩的人。
我關心故事,他關心形式,短片裡一位白衣白裙甜美女孩在唸著超級做作的詞句;他唯美的影像被我認為適合置於頂極度假飯店或是咖啡廣告,就是一段畫面,結局秀五秒商標的那種。我太誠實的觀後感會傷害作者脆弱的心靈,真是抱歉。
張博洋不是侃侃而談的那種人,沈浸在自己的小宇宙,跟他對談要接受斷裂的節拍,他是一半在現實另一半在異空間的人,要理解他的語言需要耐心,他手上還抱著《再見,沙特》、《47個流浪漢種》、《過氣兒童樂園》,所謂文藝青年是也,我總算見識到了。
他表示,拍戲時因為同時身兼導演和編劇,一時切換不過來,需要幾分鐘調適。他需要有人跟他一問一答,才能夠表達他心裡想說的話。
忘了問「懵懵」誰取的?好貼切的名子,懵懵懂懂又音近朦朦朧朧,簡潔的講完了影片的氛圍,而形式就是內容。他說:「好久沒聽到形式就是內容這句話」。
張博洋寫下說明,《關於青春:懵懵》內容是「我們總是被自己對於自由的理解給刺傷,總是被對愛的狂想的激情給淹沒」。就這樣喔,我沒有節錄,是全文…‥他的言詞解釋非但沒有幫我找到理解的方向,反而讓我跌進更朦朧的迷霧之中。身處異次元空間的文藝青年,作品跟他本人一樣飄忽。
他提到,《關於青春:懵懵》場景在汐止,勘景時是晴天,拍攝那天下雨了,彩虹的畫面不太清楚。拍攝現場沒有動作指導,要演員自己發揮。
圖:懵懵花絮
張博洋的創作方法是「破壞再破壞」,他說,動念之中腦海產生無邊無際的影像,常常他不說畫的時候,他的腦袋瓜裡播映著電影,他只要用影像記錄下來。
原來如此,解答了我的疑惑,文藝青年用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唸超做作的詞傳達青春的流逝,很吊詭,那種經驗是在他生命中不成立的,亦或是成立?畢竟文藝青年是處於異次元的。他說,「影像在腦海自己走過」,他對發生的事當下沒有特殊情緒,隔一陣子,再將那種情緒與感覺從腦中拿出來,寫完就不見了。
《關於青春:懵懵》為「悲傷三部曲」的第一部,將發展為10分鐘左右版本;青春的失去和成長是同時進行,成長的人又回顧青春消逝的過程,回顧的過程又是回歸青春,我的意思是他要表達的是非線性的時間。
張博洋提到讀了楊牧的《星是唯一的嚮導》,不知道他看的是電影還是詩?我想他這個文藝青年應該都看過。
自你紅漆的窓,我看到,你的幻滅
是季節的嬗遞。星星唯一的嚮導
淡忘了你,淡忘這一條街道
在智慧裏,你是遇,掀我的悟以全宇宙的渺茫
你的笑在我的手腕上泛出玫瑰
那是懷念,在你的蒙特卡羅
在骰子的第六面,在那扇狀的沖積地
倘若你是
這個楊牧的作品讓他產出《關於青春:懵懵》,我前面說過該片是用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唸超做作的詞,為什麼不用正常的口語的對白,要演員很刻意的語氣的去唸詞呢?
張博洋表示,「講話是很累的事」,他可以一天不說話,如果不靠說話就能意會明白多好,講話只是溝通的工具,「不喜歡言語是重要的」。
我當下沒有說,我也是一天不開口說一句話的人,另外,他講的,事情過去後才知道那個事情對他造成的感覺,我聽得懂,可是我的情形是當下我知道那個事情給我的傷害,可是我不願意在當下在那一刻去表達,我知道是壓抑,所以事過境遷後,情緒或稱之為感覺的東西會在腦海中發酵。他只是用中性的言語,傳達他的創作動機。只是在我來說,那樣的過程在我身上不是創作動機,是壓抑,所以他是藝術家我不是,那樣子的經驗,我的身上發生都是我不想要說出傷人的話或是不要讓場面更難看,我不回嘴對對方而言他/她是勝利,我不回嘴是我的寬容,我在當下不傷害別人不代表我不會難過,那種情緒就像 The Satanic Verses 那本小說裡薩拉丁惡意的丟給吉百列幾句暗示性的話,引導吉百列毀人自毀;傷口並不是假裝沒看到就會不痛的。離題了,抱歉。
「悲傷三部曲」的第二部《關於社會:她度日.她的如年》「是成長之後的《懵懵》」,人經歷過社會摧殘與挫折,慢慢不像自己,張博洋說,「失去的自己是消失還是一直存在」。呃~我猜主角八成又是女孩,文藝青年嘛!劇情…‥咳咳不行,要用他詞彙「氛圍」,該片「氛圍」是人想要自殺,自殺是殺死自己,要自殺的時候又想到原本的自己早就消失,那要殺的自己早就不存在了。那現在這個作選擇的自己是哪個自己呢?
他說,人長大後進入社會需要不斷的妥協,久了變成另一個人。
我想到Le PetitPrince,小王子走過一顆又一顆的星球,遇了一個又一個的人,他還是永遠的小王子,不會變,人們總是歌頌與追捧那種不變,所謂「赤子之心」,2000年出版那本M’emochmoiresde la rose,玫瑰發言了,她不僅僅只是小王子的玫瑰,她揭示了一個忠於自我、赤子之心的人帶給身邊的人多大的傷害。
那妥協變成另外的人或許是藝術家最厭惡的事吧!
第三部片名暫定《關於世界:從1數到10》60分鐘以上長片,「她回到《懵懵》的家」,其他還在張博洋謎樣的小宇宙中醞釀。
他提到,2008年曾有「恐懼三部曲」,分別描述情傷、被騙、對生命沒有出路等「不同過程的恐懼」,「作品反映自身的想法」。
他說,在台灣做實驗片的代價是生活品質降到最低,朋友支持、家人包容下才能一直創作。幫他呼籲一下,拍電影需要金主,對張博洋有興趣的企業可以跟他接洽。
我好奇,什麼時候他知道自己要走電影這條路?他答,國中喜歡畫漫畫,高職時更專於繪畫、設計,他喜歡不商業的作品,喜歡「旁門左道」,「我是必須要創作的」,大學時就選擇視訊系;回顧作品,之前有一大段的過程是用「暴力美學」,會要求一些傷害演員的事,例如要演員一直反覆上去高台再跳下來,一直跳到他這個導演滿意為止,因為有些情緒是需要累積的。
他欣賞《永遠的一天》導演TheoAngelopoulos;崑山科技大學視訊系系主任廖本榕對他影響很深,廖本榕是蔡明亮的御用攝影師,蔡明亮的作品用日常的生活場景、物品去捕捉有人離去、有人活著,像《愛情萬歲》、《河流》等紀錄著台北的消失,當下的疏離混合著寂寞的感受。也舉出,《你那邊幾點》的「小康之家」是他很欣賞的,邂逅、分離、疏離與寂寥都在那個場域發生。
他也愛香港導演王家衛畫面營造的疏離感,他跟王家衛一樣,就是要拍到感覺對了,感嘆在台灣要拍一部片拍這麼多年似乎是很難的。我祝福他找到梁朝偉那樣的演員,他的那種無邊際的拍法是需要身體語言很強的演員支撐的,而且強烈挑戰出資者跟演員的耐性。
那場華山的發表會,音樂人朋友馮皓戴著護頸送張博洋一束花,馮皓跟他說,「加油!我們這些朋友都支持你!」男生送男生粉紅色玫瑰,是有要出櫃的意思嗎?哈哈~開玩笑啦,祝福他們都能以作品發光,我覺得藝術家本來就該以作品存在,藝術家本來就該以作品維生,藝術家不是自封的,是必需要有獨特的作品,加油!
當天,如果我去另外一場,就不會遇到這部片了,就也不會有這篇,記得在華山跟張博洋對談一個半還是兩個小時,然後寫又花了好幾個小時。發現「寂寥」這個詞好幾次出現,這麼年輕的小朋友「寂寥」什麼?算了,文藝青年是活在異次元的空間。短短的時間,我對張博洋的感想,他是個很自負的人,雖然我不太愛意識流,但是他的作品很美,他也努力的參加比賽,我想能夠有更多的人支持他,更大的舞台給他發揮,他不會讓人失望的,我看好這位年輕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