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是短短五天,在外科仍感到陣陣悸動。
看了幾台刀,說實話,在手術房裡感覺就是在學習,病人實際上整個被包的密不通風,頗有見樹不見林之感,當然感受也就不那麼強烈了。
可是實際上很多都是大刀,譬如一位小女孩頭骨異常得開刀矯正,就是一項神外和整外的接力賽。只是那天我直接到手術房,當然就感覺這是個困難耗時的手術罷了。
真正開始讓我感到人命關天是一個下午。
我累了,一直站著看醫生開刀其實很累,所以四點多時我出來休息一下。有緊急刀,病人被送進去了。又過了一會兒,一切都回復平靜。我在那靜靜的閉目養神。
終於,病人家屬被叫進來填寫手術同意和麻醉同意書,是一對標準的農村夫婦。
醫師:「你兒子出了嚴重的車禍,必須趕快開刀搶救否則會有立即性的生命危險,然而這個手術風險也很高,所以煩請你們簽一下手術同意書。」(台語發音)
病人母親:「可是剛剛簽過了。」
醫師:「剛剛簽的是麻醉同意書,和手術同意書是不一樣的,你兒子病情真的很緊急,能否麻煩你們趕快簽名。」
其實我感覺的出來這位醫師很盡心的想要解說手術書理的一切內容給家屬們知道,只是時間真的很緊急,即使他清楚得心平氣和的慢慢解釋,語氣間卻仍掩飾不住那急迫性。
空氣中一陣沈默,這間小房間裡就只有站著的我(遇到這種事我還能坐著休息嗎?)、那對夫婦、醫師和一位護士而已…
大家也不知該說什麼,病人母親眼睛直叮著父親,那位穿著標準農裝的父親不發一語,也沒落淚,但光從沈重表情就知道他也面臨無比煎熬,只是他不能掉淚,兒子躺在手術房裡,母親又依賴他作出這不得不的決定,他要是掉淚,只怕也跟著崩潰,那誰來指揮大局?
病人父親:「也只能簽啊,不然能怎麼辦?」
充滿無奈他手接過筆來還是毫不猶豫就在紙上劃押。
醫生又急急忙忙的趕到手術房裡救人,他們則是退到等候區外,而我又精疲力盡的倒在椅子上休息。我很挫折,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疲累而已,而是心裡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會,身穿白袍卻還得面臨這種尷尬情況好幾年就覺得十分無奈。我只能站著然後把眼神假裝充滿我瞭解你內心痛苦的仔細聆聽而已…
五點多時,我準備回家了,換好衣服走出門外等候電梯,我看到那對農村夫婦依然筆直站立眼睛盯著播放手術流程的電視螢幕癡癡望著。
我爸也是農夫,光看那父親的打扮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在工作時臨時被通知緊急趕來,雨鞋上面沾滿田間泥巴,這不是下雨走在大馬路上就可以造成的。
他來的時候有多急?那麼急卻又得鎮定不已,趕到醫院能做的事卻只是簽同意書和等待…
電梯門開了,我走進裡頭繼續昧著良心想萬一手術要是失敗的話,那他們夫婦倆該如何面對?
我才二十幾歲,沒經歷過如此震撼的離別,所以不知道答案。
我想醫生不特別,但他們作的事很特別。救人這檔子事真的十分值得尊敬,因為救的常常不單單只是那個人而已。
醫生不偉大,救人好偉大。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