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便利商店,咖啡伴隨著茶葉蛋,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飄散過來,他總覺得,那是一種屬於城市人的早晨的味道,在星期一的早晨,這個味道很強烈的提醒著他要振作起來,把鬆弛了兩天的神經重新組織起來。
他拿了一瓶無糖綠茶,再挑了一塊看起來很美味的麵包,稍事計算一下,走向了櫃檯排隊等候結帳的人龍後方。一個人在城市生活,什麼都得靠自己,他習慣把早餐的價格定在50元以下。
其實不用那麼省的,他的薪資扣除房租、水電、基本開銷…,沒什麼休閒娛樂的他,其實可以稍微奢侈一點的。但是,他就是習慣。
然而,說是節儉,他卻可以花掉將近兩個月的薪水去了一趟紐約呆上個兩個星期,只為了與舉家移民的男友見上一面;他可以為了需要交通工具上課的大學小男友,大方的買下一台全新的摩托車;他可以從不計較的任由男友住他的吃他的用他的,他可以為男友浪費金錢,可以為男友做這個做那個,但,他歷年來的戀情從來沒有維持超過兩年。
等著結帳的隊伍前方有人手機響起,鈴聲是一段他前幾天才聽到的歌曲。
相愛沒有那麼容易
每個人有他的脾氣
過了愛作夢的年紀
轟轟烈烈不如平靜
是黃小琥。他前幾天才在電視廣告裡聽到這首歌,然後是接著沒多久,臉書裡有朋友分享了這首歌的MV。
他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曾有一段日子,只要唱到「不只是朋友」就會哭,連帶的他想起了那個當時讓他失了魂的男子,撲通一下,腦袋裡又閃過另一個男人,他突然搞不清楚當時令他神魂顛倒的男人,是A君還是B君,他為此笑了出來,為自己曾經的年少輕狂。
一個人突然在身後細聲的在他耳邊說著:「發花痴喔?是想到哪個男人笑成這樣?」
是一個同事,他看見他,心臟跟著大力的跳動了一下,他沒想到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他這個年紀,竟然還會為了某個男人心跳加速。
男人是公司裡的業務。其實不是他喜歡的型,會猛然心跳,是因為這個男人曾對他展開很熱烈的追求,之後可能因為他給了這男子很多軟釘子碰,讓這男子放慢了腳步,但,他還是隱隱約約的感覺的到,這男子其實並沒有死心。
這男子是個有點肚子,長的並不好看的小胖熊,年紀比他小了好幾歲,加上是同事,對他來說,三項原因大大扣分扣的讓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但其實,有的時候,小胖熊確實會有很多令他驚喜的心思之作,尤其是整個追求的過程中,曾經讓他很放肆的沉溺在被追求的幸福感裡。
同志的身分在他那間規模不大的中小企業裡,不是個開放的話題,即使清楚自己已過40歲尚未結婚多少會招來異樣的眼光,他仍不願意輕易出櫃。
而他和小胖熊,說起來,感覺上是一種可笑的緣份。
是在Gay Bar,他在Bar裡的某個角落發現小胖熊時還刻意躲藏自己,殊不知,這個圈子有的時候就是有那麼一點狹小,他們兩個有個共同的朋友,介紹見面的時候,兩個人都露出了高度的驚訝表情。
在那之後過了一個多月,小胖熊突然展開了猛烈的攻勢,先是鮮花、巧克力探路,接著是內部Mail,一封一封的述說著愛慕之意。
「你真的很大膽耶…你不覺得你做這些對我們兩個都有點危險?」,他曾經這樣直接回覆小胖熊,其實只是想要拒絕。
「還好吧…不會有人知道那些東西是我送的,應該也不會有人知道我用E-Mail在追你。」小胖熊雖然沒有悅人的外表,卻有一張滑溜溜的業務嘴。
「追」?他看到這個字眼的時候,其實有一種莫名的愉悅從心裡溢出。確定自己是同志之後,他從來沒有想過同志也有被人追的可能,他內心裡深深的那份寂寞感,敲呀敲的其實騙不了人。
「喜歡我什麼?怎麼會突然想要”追”我…?」他問著小胖熊,還刻意強調了”追”這個字。
「沒有啊~~就是想談談辦公室戀情而已…哈哈哈…」小胖熊笑著,卻一盆水澆向了他,他以為會聽到一些令人開心的論點的。
隔了沒多久,小胖熊就放慢了腳步,只會偶而發一些感人的愛情故事的E-Mail,或是偶然見了面開開小玩笑什麼的,甚至有時會有些百無禁忌的碰觸,就像現在這樣正在他耳邊發聲著。
「白痴喔!」他閃開了小胖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胖熊知趣的噤了聲,不敢多說什麼,換到另一排隊伍去。
「試著交往看看嘛!」朋友曾經這樣勸過他接受小胖熊的追求。
「拜託喔!他根本不是我的菜好不好!你看過我跟熊在一起過嗎?」他好氣又好笑的對著坐在正對面,正把高麗菜放入小火鍋裡的多年好友說著。
「你呀!不要再挑了,你挑來挑去,卻老是愛上不該愛的人,有個屁用?」好友用筷子指著他,又接著說:「你…應該很久沒跟男人做愛了吧?」
「靠腰喔~~」他捏起一小塊高麗菜往朋友丟去,然後接著說:「寧缺勿濫~~寧缺勿濫~~」義正嚴詞的,一付高不可攀的可笑模樣。
一坐下位子,就開始一系列的工作。他把一筆一筆的訂單敲入電腦,再一筆一筆的分派給不同的客服員進行後續訂單的確認和客戶關係聯繫的服務,然後,再把每天固定要出的報表一一的做好,並在老闆交代的時間前Send到老闆的信箱,等到他好不容易可以稍微歇息的時候,已是接近午餐時刻,然後也才發現早上在便利商店買的那塊麵包還完整的躺在辦公桌上。
千篇一率,其實他的生活乏善可陳,週而復始的只是不斷在重複同樣的事情,尤其,在距離上一段戀情已經有四年之久之後。
他還是想談戀愛的,即使是步入中年,他的腦中還是會有很多幻想的,幻想著出門前與愛人約定著晚餐的地點,幻想著下班前愛人來電問候著,幻想著和愛人開著車去到陽明山上一個風景優美的地點泡湯,幻想著與愛人在床第之間的廝磨溫存。
坐在前面位置的同事的收音機響起了一段音樂,其實同事已經盡量關的小聲。
他被前奏吸引,知道是那首黃小琥的新歌,從座位站了起來,要同事開大聲一點,低沉的音調唱著:
沒那麼簡單 就能找到 聊得來的伴
尤其是在 看過了那麼多的背叛
總是不安 只好強悍
誰謀殺了我的浪漫
沒那麼簡單 就能去愛 別的全不看
變得實際 也許好也許壞各一半
不愛孤單 一久也習慣
不用擔心誰 也不用被誰管
感覺快樂就忙東忙西
感覺累了就放空自己
別人說的話 隨便聽一聽 自己作決定
不想擁有太多情緒
一杯紅酒配電影
在周末晚上 關上了手機 舒服窩在沙發裡
相愛沒有那麼容易
每個人有他的脾氣
過了愛作夢的年紀
轟轟烈烈不如平靜
幸福沒有那麼容易
才會特別讓人著迷
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曾經最掏心 所以最開心 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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