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母親睡到半夜,發現羊水破了。因此,在父親的陪同下,前往位於虎頭山下,那家私人助產士家裡待產。在助產士的推擠下,好不容易才將約莫七、八斤重的胖男嬰,生出體外。事後卻因血崩,被助產士和父親三步併兩步的以擔架,緊急送往離我家不到一百公尺遠的陳婦產科。當年,這家由陳醫師主持的婦產科,是鎮上唯一的一家婦產科診所。
原來,母親自然產後,胎盤未能順利排出,俗稱「活胎盤」,後來經過陳醫師的一番搶救,總算將胎盤取出,將血止住。
清晨,廚房飄來陣陣的麻油香。我揉揉惺忪睡眼,只見父親滿臉喜悅的站在床前,興奮的對著我和哥哥說:
「緊起來!」
「昨晚,媽媽又生了一個很可愛的弟弟。」
「好重喔!聽產婆說,起碼有七、八斤重。」
「等一下,我們一起去接媽媽和弟弟回家。」
這時,住在舊街的大姑姑,早已趕到我家,將煎好的麻油酒蛋,裝進一只湯碗裡,準備拿去醫院。
到了醫院,母親因失血過多,依舊平躺在生產台上吊著點滴。大姑姑只能一小匙、一小匙,慢慢的餵食。母親當時一臉慘白,看起來相當虛弱,吃了幾口,就推開碗說,想吐,吃不下去。
後來,在姑姑和父親的攙扶下,母親好不容易才從生產台上移了下來。可是,卻在挪移了幾步後,整個人在瞬間翻白眼,昏死了過去。
「醫生,快來呀!」父親大聲向外頭呼救。
醫護人員聞聲後,立即狂奔了過來,要父親先讓母親躺平。只見眼前亂成一團,我和哥哥被當下的景象嚇壞了,無助的站在一旁放聲大哭,以為我們的母親死了。
「你的太太,因為失血過多,現在還是危險期。不能馬上出院,必須住院觀察幾天。」醫生對著我的父親說。
「住院?可是……」父親面有難色。
「不用擔心,住在這兒不會花很多錢。」
「命比較重要,錢慢慢來。」或許,他看出窮人家的難處,於是又追加了這句。
事實上,當年的醫院設備,相當簡陋。不過是在診所的後頭,擺了兩張供病人打針或休息的病床而已。
年輕的陳醫師,對待病人相當親切。遺憾的是,當年他所主持的私人診所,在民風純樸的鎮上,生意並不好,不是鄉下孩子生的少,而是產婦不習慣讓男醫師看診或接生有關。
幾年後,醫院遷往苗栗。有一回,母親陪同隔壁那位進門好幾年,肚子卻依舊沒動靜的蔡家媳婦,到苗栗市找醫師看診,竟在醫院巧遇陳醫師。回來後,一臉興奮的對我說:
「好人總算有好報。」
原來,陳醫師不但結婚了,先生娘還長得很漂亮,生意看起來不錯,診所開得好大一間。更重要的是,事隔這麼多年,陳醫師還記得母親當年難產這件事。並且主動詢問起我們家這位罕見的「巨嬰」。
至今,依舊記得母親出院那天,父親以三輪車將母親載回。而我們那位差點要了母親老命的小弟,被醫院裡的護士小姐,以一條「明治奶粉」贈送的浴巾,緊緊的包裹著,安穩的躺在母親溫暖的懷裡,強而有力的吸吮著一個苦難母親的乳汁呢!
2014.11.12刊登於台灣時報副刊
謹以此文回應小弟凌晨淚筆寫下的短文。
今晨1點10左右,肚急疼,醒,痛止回神才發覺42年前7月2日,母難,子時,瓜熟子離。
余自出生以來,從未曾如此巧合。
從小至今,我沒過生日的習慣。
剛剛又憶起,小學中低年級時某日傍晚,照例在廚房幫忙撿菜,突然媽媽問我說今日是何日?不知!她說是我生日,所以特別加菜,一顆煎荷包蛋,叫我先吃了。
身後,未曾在夢中見過父母親!
近日我一拔三顆牙,是母親懷孕時掉牙的感應?
淚筆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