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剛寫出「這是個非常奇怪的夏天」之後,晚上十一點走出書店,坐在門口抽根菸準備回家。街頭人變少了,但維持著明顯的流動,夜風捎來涼意。
有點嚇了一跳,風中非常明顯地帶著秋天氣息。
秋天了嗎?就在這顆心未曾留意的時候,夏天已經快要結束了嗎?
話說三頭怪獸離開地窖之後,一面驚覺著夏天已然結束,一面沿著街道慢慢走過許多商店,經過了有著溜滑梯的小公園,並且在巷弄之間徘徊。
怪獸的肚子餓了,卻不知道該吃什麼。
(中醫師:汝之皮膚問題,應為慢性蕁麻疹,忌食海鮮、豆、筍、芒果。)
然而在獲得中醫師的指示之前,三頭怪獸今年夏天已經吃了很多芒果。既香甜又黃美鮮豔的愛文芒果。吃的時候很快樂,所以現在一點也不後悔。只不過,怪獸站在熱炒店外面,望著蝦炒飯、海鮮粥等字樣,終於還是決定乖乖聽話。
她離開,然後看向便當店印在窗玻璃上的菜單。排骨便當、雞腿便當。
夏天結束之前,怪獸作了一個夢。夢的尾聲有一隻被烤成棕皮的雞或鴨或鵝(實在看不出那到底是雞或鴨或鵝),擺在盤子上,肚子被剖開,好像很香,一副隨時都能被享用的模樣,並且,不斷發出巨大的哀嚎聲。介於喔喔喔和嘎嘎嘎之間的痛苦叫聲,實在聽不出那究竟是雞或鴨或鵝,但不管是什麼,牠都還沒死。
怪獸在夢裡很恐懼的瞪著那副光景,就在這時候,一隻活生生、胖嘟嘟、非常寫實的豬,用兩腳站立的方式,自怪獸身後撲向怪獸。怪獸驚恐地大叫醒來。
被豬襲擊的畫面說起來似乎很好笑,但它真的一點也不好笑!因為是非常寫實的豬!請想像真實的豬的模樣,豬的氣味,豬的觸感,然後想像那一切猛然撲上你的背。
三頭怪獸大叫著醒來。不太確定究竟是被夢嚇醒還是被自己的大叫聲吵醒。她在驚恐的狀態中躺了好久才敢繼續睡著。
於是,現在她肚子餓了,她望著排骨便當和雞腿便當的字樣,默默地走開;經過鵝肉麵店,又繼續走開;經過海產店,走開。
終於她來到牛肉麵店的門口。三頭怪獸試著想了一下關於牛的事情。牛的樣子。
一隻雞走過了,怪獸不敢伸手去摸;一隻鴨晃過了,怪獸不敢去碰;一隻鵝經過了,怪獸不敢用肌膚去接觸;一隻豬停下來瞪著她,她很害怕的倒退三大步。
然後一隻牛走來了。怪獸望著牛吃草的模樣,並且上前去摸摸牛的背脊。
怪獸發現,雞鴨鵝豬這些動物對她來說,都是長相非常奇怪的生物。太過奇怪,以致於有種本能的恐懼。但是,牛很好。怪獸對牛有種親切感。
說來似乎不太公平,但就因為這樣,所以怪獸放心的走進牛肉麵店去吃牛肉了。
後來怪獸想起,她其實還有羊肉可以吃。皮膚不會因此過敏,噩夢也沒有出現羊。但是她試圖想了一下關於羊的長相。
真可怕。怪獸決定還是吃牛肉就好。
幾天後怪獸開始覺得這樣對牛真的很不公平。她想,那乾脆就來吃素算了。
關於「今天要吃什麼」這樣的提問,對怪獸來說原本就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情,通常她很懶得在這方面費心思,如今卻不得不開始面對。因為對一個外食者而言,吃素所能選擇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怪獸吃了好幾天的SUBWAY蔬菜潛艇堡,她開始覺得很煩。
(A頭:煩死了!我不要再吃一模一樣的蔬菜潛艇堡了!)
(C頭:那我們去吃海鮮粥。)
(B頭:我才不要!既然開始吃中藥了就乖乖聽話,這張臉動不動就這裡紅那裡癢的煩死了!)
(C頭:要不然自己買菜回家做飯吃好了。)
(B頭:拜託!我們經常沒有辦法在家吃飯,兩個禮拜前買的那一顆高麗菜到現在還沒吃完。浪費死了!)
(A頭:煩死了!不然去吃水餃啦!)
(B頭:我才不要!我不要再被豬襲擊了!)
(C頭:要不然吃牛肉水餃好了。雖然比較貴。)
(A頭:就這樣吧!吃牛肉水餃!)
(B頭:我才不要!這樣對牛來說太不公平了!)
(C頭:為了吃個東西吵這麼久好累喔……)
(A頭:就是啊!煩死了!妳什麼都不要!乾脆不要吃算了!)
(B頭:好啊!妳以為我不煩啊!不吃就不吃誰怕誰!)
(C頭:可是我好餓…….)
(A頭:去吃吐司啦!)
(B頭:去吃泡麵啦!)
(C頭:……………..)
就這樣,三頭怪獸吃了好幾天的吐司和泡麵。有一天走在路上覺得頭昏昏的,她蹲在地上反省了一下,發現,一個懶惰的人好像沒什麼資格當素食者。
於是她走進麥當勞點了起士漢堡。怪獸不去想關於豬的事情,漢堡也總算吃得還算OK。
然而三顆頭對於「今天要來吃什麼」還是經常會吵架。一模一樣的吵架內容每天繼續在重複。
也許,一切都必須等到剝離的過程完成之後才會結束吧。紛爭。或者惡夢。吃肉不吃肉?到底該吃什麼肉?
三頭怪獸以前其實是有點排斥吃素的。不過這些紛爭的過程又讓她對吃素這件事情有了重新的思考。
吃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下一篇再說。
總之這真的是一個奇怪的夏天。儘管夏天其實已經結束了。
三頭怪獸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