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下雨的日子。衣櫥至今尚未換季。
音樂一旦停止,彷彿連世界都跟著暫時空白。
現在是早上八點四十九分。雖然昨天晚上是吞了藥才得以稍微早睡,而今天又是因為必須去醫院進行左下犬齒的顯微鏡根管治療才具備了離開雙人床的意志力,依然,覺得有些欣慰。
這是生理時鐘大作戰的第十天。這幾天由於禮拜四禮拜五連續兩個晚上玩樂到通宵,以致於之前的努力有點功敗垂成之勢。說是玩樂,其實,就是和我的舊室友和老情人,梅若穎小姐,徹夜談話直至天明。禮拜四是我造訪她的住處,禮拜五是她回竹圍老家。說是舊室友,其實她的東西真正搬走的可說是寥寥無幾,頂多只是已將雜物和衣服裝箱堆疊在房間裡罷了。
「所以,妳現在就是一個人住嗎?」直到昨天還經常被人這麼問道。
是啊。我一個人住,已經快一年了。怎麼大家都好像沒什麼感覺似的呢?
在這一年當中,宛若誤入森林仙境又被推回現實山谷般地經歷一場戀情又失去。雖然放手的人是我,然而失去還是失去。
有時候望著眼前那繼續深深蔓延下去的山谷小路,不免暗自驚心,總覺得這次得要走很久很久才能再遇見另一座森林仙境似地。甚至,懷疑是否還會遇見另一座森林。
我很可能又不太相信仙境的存在了。
總之今天是生理時鐘大作戰的第十天。由於已有很多年過著日夜顛倒的日子,也經歷過太多失敗的生理時鐘大作戰,這次,我很認真。
今天晚上應該可以不用吞藥就三點以前上床睡著吧。
反正藥也已經吃完了。
明天應該會有意志力十點起床吧。雖然明日並沒有外務來強迫。
距離左下犬齒的故事開始,也是轉眼一年。
在這一年當中,由於左下犬齒而發現的問題,也已經進醫院去大大整治刮除了一番。問題本身和左下犬齒其實無關,然而左下犬齒卻還是被牽連,被拖累,一切只不過因為它倒楣地和問題本身太過靠近。現在問題都已經解決了,才能輪到左下犬齒來被照顧。
問題本身所衍生的旁枝旁節總是得花長長的時間去繁瑣地面對。這就是與森林仙境無關的現實山谷。
生理時鐘大作戰所面對的是已然經歷了一場、兩場、三場四場五場戀情的身體,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七八九次的季節更迭與累積,無數日夜顛倒的生理時鐘,以及內心深處對寂靜暗夜的深深眷戀和依賴。我就像是一個剛剛開始練習長跑的人,在基礎打好之前,只要有一兩天稍微鬆懈就很可能功敗垂成,得從頭練起。如今每天早上起床都必須仰賴意志力(但並不表示可以不需要鬧鐘……鬧鐘當然是必要的,咳),每天下午都得忍耐著睡意不能輕易屈服(然而只要一坐上捷運還是很容易搖頭晃腦的睡著……咳,)接著,在每天晚上十點過後克制對咖啡的想念,警惕自己午夜之後別花腦力,並且當兩點一到,就開始準備揮別對深夜的愛念。
由於生理時鐘還沒有適應調整過來,上床入睡之後很容易被周圍的任何細微聲響所驚醒,心慌意亂,腦子便開始胡思亂想。其實只是身體還不習慣在那個時間休息罷了,但由於從小怕鬼,所以總覺得黑暗之中很可能有其他……
啊,在日光微亮的時刻入睡是多麼令人安心的一件事啊。
基本上我一直到國中都還很怕當那個全家最後一個上床的人。最後入睡對我來說真是一件非常孤獨而又恐怖的事情。我經常幻想如果家裡的人都睡著了,鬼只會來抓那唯一醒著的我,而在那樣的時候,無論我如何大喊大叫,拼命搖晃,睡著的家人都將會宛如被埋進千呎地泥中的死魚般地沉在無限深沉的睡眠當中,怎麼也喚不醒。總而言之,小時候看的鬼故事都是這樣的……總而言之,怕鬼的人大體上想像力都不會太差……。於是,我每天晚上乖乖趴在自己房間的書桌前看書寫功課(其實百分之七十都浸泡在聽音樂聲中沉浸於想像中),然後隨著時間逐漸接近午夜而越來越緊張(因為不專心的人到了這種時候作業還沒寫完也是理所當然的),有時候作業比較繁重,聽見媽媽去睡覺了,弟弟也去睡覺了,接下來沒過多久爸爸也差不多會去睡覺了,心中真是一股焦急絕望難以形容。這件事情我誰也沒去說過,但是不知怎麼地,後來爸爸逐漸有了半夜看支錄影帶再上床睡覺的習慣,我能夠從房間聽見客廳傳來的喀啦咿~~喀,那是錄影帶被放進機器的聲響,隨著那喀啦咿~~喀,瞬間一陣莫名的安心便無聲無息但確確實實地將我籠罩。
現在回想起來,搞不好老爸那時候其實在偷看A片。
不過對當時的我而言,卻是無比沉默的慈愛與溫柔。
雖然話又說回來,我這人本來就很容易陷入一廂情願的浪漫(怪只怪小時候少女漫畫看太多……總而言之!)
總而言之。
今天是生理時鐘大作戰的第十天。我用一種教導小狗不可以隨地大小便的耐心和毅力來鞭策自己。戰戰兢兢。奕步奕驅。
不知當生理時鐘大作戰成功的時候,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窗外雨水宛如花朵綻放般地落下,身體彷彿正在溶化。
綿密的點滴聲響走過樹葉,翠綠的新澤在陰涼的風中半點頭,半搖頭,
簡直就像是春天才剛剛開始甦醒似地。
我究竟已與黑夜相伴多少年了?
「為什麼忽然這麼堅決的決定開始調整作息呢?」朋友問我。
我卻暫時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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