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納粹鐵騎入侵，波蘭各大學被迫關閉，渥伊提瓦為了避免被遣送到德國作苦工或被監禁的噩運，只能在次年先行輟學，棲身於採石場與化學工廠中，雕鑿石塊、看管鍋爐，從此與波蘭的勞動階層培養出深厚情感，還曾因此被納粹爪牙列入黑名單。他寫過一首詩描述採石場的工作：「聽，那節奏一致的錘聲，如此響亮，我置身工人之間，體驗那陣陣敲擊的力量。聽，電流鑿切那滾滾群石。日復一日，這思緒在我體內醞釀：工作的偉大蘊含在人的內心。」
渥伊提瓦在一九四二年重回校園，決捨戲劇而就神學，進入克拉考一家秘密運作的地下神學院，半工半讀，並接受大主教薩皮阿的庇護，踏上服侍天主與普世信徒之路，並開始與波蘭教會領導階層建立密切關係。只可惜老渥伊提瓦前一年過世，來不及看到夙願實現。或許因為他九歲就失去慈母，渥伊提瓦對聖母瑪利亞充滿孺慕之情，他的座右銘「全是妳的」（Totus Tuus），正是出自聖蒙福（St. Montfort）《敬禮聖母的真諦》一書，代表他對聖母的全心奉獻。
大戰在一九四五年結束，隔年十一月一日，渥伊提瓦正式成為神父，隨後赴笈羅馬天神大學（AngelicumUniversity）攻讀神學，只花一年半時間就以研究聖十字架若望（St.JohnoftheCross）的論文取得哲學博士學位。一九四八年返回波蘭再接再厲，拿下雅格洛寧大學的神學博士學位，論文主題是德國哲學家謝勒（MaxScheler）的倫理學體系。
從此渥伊提瓦在神職與學術之路扶搖直上，雖然東歐大部份地區都被關入鐵幕，共產黨的無神論教條成為金科玉律，但渥伊提瓦仍堅持自己的宗教信仰，一方面透過教會傳播福音，一方面在大學作育英才，並在一九五九年榮膺波蘭科學院院士。同時渥伊提瓦始終未能忘情於文學，經常以安德濟．嘉文（AndrzeyJawien）為筆名，定期在兩份雜誌上發表詩作，後來一部詩集《復活節守夜與其他詩作》還賣了六萬多冊。渥伊提瓦當上教宗依然筆耕不輟，晚年著作多達一百五十餘卷，可說歷來最具學術涵養的教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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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rismatic and sociable, Wojtyla was recognized as a community leader in Krakow. |
渥伊提瓦傳教授業之餘，還成立一個專門處理婚姻問題的諮商中心，經常為年輕夫妻排難解紛，極受波蘭民眾歡迎。渥伊提瓦一直強調婚姻是上主對人類的神聖召喚，並宣揚所謂「身體的神學」，讓天主教徒對性行為能有更深刻的認識與省思，他於一九六○年寫就的《愛與責任》即是這方面的經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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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jtyla as a young priest in Krakow, Poland. |
一九六三年渥伊提瓦前往梵蒂岡，參加近代天主教發展史上關鍵性的「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以其深邃的學問智慧與幹練的行政才能嶄露頭角，隔年他接任克拉考大主教。一九六七年五月廿九日，渥伊提瓦的神職生涯再創高峰，教宗保祿六世任命他為樞機主教。在共產黨高壓統治之下的波蘭，渥伊提瓦樞機主教運用其堅定的意志與巧妙的策略，與華沙當局耐心周旋，成為推動波蘭改革的中流砥柱。 接任教宗職位 瓦解共產鐵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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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n October 1978, Wojtyla became the first Slavic pope ever and the first non-Italian pope in 455 years. He took the name John Paul II. |
一九七八年，即位甫卅三天的教宗若望保祿一世猝逝，樞機主教團緊急集會，十月十六日傍晚五點多鐘，梵蒂岡傳來令波蘭舉國歡騰的消息：樞機團秘室會議選舉渥伊提瓦為第兩百六十四位教宗，名號訂為「若望保祿二世」，時年不過五十八歲，是教廷一百卅二年來最年輕的教宗。 據說當時蘇聯國安會（ＫＧＢ）首腦安德洛波夫得知消息之後，曾經警告政治局同僚說，這位波蘭籍的教宗將會危及蘇聯共產集團；揆諸日後事態發展，安德洛波夫的話果然成真。若望保祿二世在即位後次年回到故鄉，撼動了整個波蘭社會，他對飽受暴政箝制的同胞說：「你們是人，你們有尊嚴，你們不該卑躬屈膝。」許多人認為，開啟蘇聯共產帝國崩潰序幕的人，正是若望保祿二世。
教宗一生衛護天賦人權與人性尊嚴不遺餘力，對獨裁暴君不假辭色，諸如南美洲巴拉圭的史托斯納爾、智利的皮諾契特、菲律賓的馬可仕，都曾遭到教宗的口誅筆伐。一九八○年波蘭工會運動風起雲湧之際，教宗是團結工聯最有力的支持者，迫使共黨當局節節敗退，終於讓波蘭脫胎換骨，在一九八九年加入民主國家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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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為教宗1998年1月21日抵達古巴訪問時在哈瓦那機場與卡斯楚(右)合影的照片。 |
教宗一九九八年一月的古巴之行又是另一番光景，古巴總統卡斯楚雖然篤信共產主義，但對教宗的來訪極為重視，在歡迎典禮上甚至捨棄了慣穿的迷彩軍服，換上規規矩矩的三件頭西裝。卡斯楚還參加了幾場教宗主持的宗教儀式，並親自攙扶年老體弱的教宗，關懷敬重之情，令人動容。 親訪各國 散播和平種子
教宗從未以政治家自居，但他對國際政治的關懷參與之廣，遠超過歷代任何一位教宗。今年美國發兵攻打伊拉克前夕，教宗苦口婆心敦促華府化干戈為玉帛，並駁斥所謂伊拉克戰爭為「義戰」的荒謬說辭。教宗對於血腥衝突不曾間斷的中東地區更是念茲在茲，一有機會就懇切規勸以色列與阿拉伯雙方相互退讓，為和平進程開創契機；只可惜言者諄諄，聽者藐藐，教宗終究無緣得見聖城耶路撒冷復歸平靜。
若望保祿二世可能是教廷歷來活動力最強的教宗，至今已出訪義大利境外一○四次，足跡無遠弗屆，行遍各大洲一百廿七個國家，路程超過一百萬公里，發表了三千多次演講；天主教在全球三百卅三個教區，他親臨三百一十七個。
若望保祿二世通曉八國語言，其中西班牙文還是即位之後才學。他的傳道者形象早已深植全球人心，美國《時代》雜誌推舉他為一九九四年的年度風雲人物，可謂實至名歸。直到老病侵尋的暮年，教宗仍然風塵僕僕，強忍宿疾折磨，續向全世界傳播上帝福音。
教宗在廿五年任內締造了許多次「第一」：一九八二年五月，他成為四百五十年來第一位踏上英國土地的教宗；一九八三年，梵蒂岡與美國著名的「驚奇漫畫」出版公司合作，讓若望保祿二世成為首位化身為漫畫主角的教宗；一九八六年後他再創先例，造訪猶太教會堂；一九八九年，他接見當時蘇聯最高領導人戈巴契夫；一九九三年，他宣布天主教會要全力對抗義大利的黑手黨；一九九五年一月，教宗前往菲律賓首都馬尼拉主持「世界青年日」活動，結果吸引了三百多萬群眾與會，創下一項紀錄；一九九八年五月，若望保祿二世成為廿世紀在位時間最久的教宗。
白髮紅顏的教宗，祖父般的慈祥形象深入全球人心。曾親炙教宗風采者莫不如醍醐灌頂，終身難忘。一九九七年再訪故國波蘭，行程所及之處，必有無數如痴如狂的信眾蜂湧而至；但只要教宗一現身，群眾就會立刻沉靜下來。
慈悲為懷 寬恕行刺凶手
一九八一年教宗在梵蒂岡遇刺受重傷，兩年之後的聖誕節前夕，教宗親赴監獄探望遭囚禁的凶手阿格卡，並且寬恕了這名想置他於死地的土耳其青年，展現出真正宗教情懷。私底下的教宗是位和藹可親、爽朗幽默的長者，喜歡親近青年朋友，還是典型的性情中人，尤其容易被小孩感動得紅了眼眶。教宗熱愛音樂，興致來時會拿起吉他自彈自唱，還出過兩張宗教音樂專輯「天父密碼」與「世界之聲二○○○」。
撥亂反正 力挽教會危機
若望保祿二世接掌教廷之時，正是全球天主教會風雨飄搖的多事之秋，從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開展的改革運動，使教會陷於危機中，全球約有三分之一的神父司鐸放棄聖職，大批修女還俗。但若望保祿二世即位後撥亂反正，讓教會重新回歸傳統路線，並重新確立教宗的威望；目前全球四千六百多位主教之中，超過半數是由若望保祿二世任命。不過外界也批評教宗與教廷許多觀念過於保守僵化、崇拜權威。例如教廷全面反對人工避孕方式的強硬立場，在愛滋病蔓延猖獗的今日，就不斷引發各界強烈批判，尤其是關涉到近年來天主教徒迅速增加的非洲國家時。一位法國記者批評道：「天主教會明知道保險套能夠拯救生命，但仍然排斥到底，實在令人完全無法理解。這種立場使得天主教會根本沒有資格參與愛滋病的議題。」
此外對於同性戀行為與同性戀婚姻、婚前性行為、安樂死、死刑、人工流產、人類複製、胚胎幹細胞等極具爭議性的複雜社會議題，反對立場也都一直堅定不移，毫無妥協商量的餘地，更進而譴責西方工業國家坐視「死亡的文化」橫行。一九九六年波蘭立法讓人工流產合法化，令若望保祿二世痛心疾首，他說：「一個會殺害自己兒女的國家，沒有未來可言。」
為天主教會的罪過公開道歉、懺悔
天主教會至今仍拒絕授予女性聖秩，也不願解除男性教士的獨身禁令，在外人看來或許是食古不化，對教宗而言卻是擇善固執、吾道一以貫之。教宗曾說：「要將美式民主程序套用在信仰與真理的問題上，根本是大錯特錯。真理不能以投票表決。」但某些思想前衛的自由派神學家對教宗的固守傳統大不以為然，德國著名神學家孔漢思甚至批判道：「若望保祿二世雖然有其個人魅力，但他的心態太過封閉。」
不過在千禧年之初，教宗還是以一項史無前例的創舉撼動了全世界，他代表教會全體對普世發布致歉聲明（MeaCulpa），祈求天主寬赦歷代天主教會犯下的罪行，包括歧視猶太人、十字軍東征燒殺擄掠、宗教裁判所鎮壓異端、向第三世界傳教時侵害當地原住民、貶抑女性地位與尊嚴等，再次展現天主教會放眼全世界、面對大歷史的胸襟氣度。
無論一生功過如何評定，若望保祿二世的風範將永為世人緬懷，他的信仰虔誠，人格純正，意志堅定，胸懷廣闊，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言行足為滔滔亂世中流砥柱；在他八十四年的塵世旅程中，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俱已成就；作為耶穌大宗徒聖伯多祿（伯鐸。又譯：彼得）的傳人，若望保祿二世著實無愧於天人之間。（中時電子報原本的標題：在政治中發光的一代教宗，作者：閻紀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