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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媽若打電話來總是會問爸的狀況好不好？我能怎麼說呢？「還不錯」大概是已經轉壞的最好托辭。弟與媽帶東西來給爸吃，媽總期待爸能跟她說說話，但爸始終不答，是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嗎？
媽說：「要我們要走了，怎麼沒有說再見？」
爸才抬起頭揮揮手。我發覺媽走時表情很哀戚。
爸睡得時間越來越長，也就是說意識模糊的狀況越來越多。要爸吃點東西，他倒也歡喜，記得今天吃了水蜜桃、茶葉蛋、黑輪、煎餃。爸能吃大家都高興。
我說：「爸，你把食物當作藥，多吃一點，媽會多開心呀。」
護士說有雙人的病床了，可以換病房了。
雙人房的環境明顯差了很多，我不懂除了房間小一點以外，難道佈置上就不能多一點人性，病人眼睛前面的難道只能掛名牌，像單人房掛個畫不是更好嗎？牆面上的漆也不清爽，也沒有鵝黃色的燈。兩張病床中間只有布幕隔開，干擾嚴重。病人的身上常有一種氣息，一股不乾淨的味道，光是感覺上就差了很多。
爸說這房間一點都不亮麗。
我另一個想法是這房間會不會不乾淨？我再去跟護士講若有病床我希望再換。
每當爸眼神混濁，我就會叫他：「爸，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陳世賢。」
爸看我的表情怪怪的，說：「你在擔心什麼？」我說沒有。爸，你可知道我這麼叫你，心裡真的擔心。
下午，我覺得爸越來越模糊了，趕緊找醫師，醫師說是二氧化碳濃度過高，他替爸接了過濾器，才接十分鐘爸就顯得清醒許多。
爸說：「我要出院，要在家裡過一個晚上，二二八那天要離開。」
我問：「你和他們說定了嗎？」我指的是天上的菩薩。爸點頭。
我說我會告訴媽，你要自己跟他們講。不過，要出院要經過醫師的同意。
晚上，媽和一家人都來了，爸很高興的與孫女們打招呼，他們在病房內玩得開心，我還怕會吵到隔壁床。爸跟他們說他要離開了。媽不准爸這麼說，說他不要胡亂講。爸說不可能，已經決定了。媽眼淚滾滾而下，只能抓著他的手，說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你不是說要活道八十歲的嗎？我們再去跟菩薩求，請他再讓你多活幾年。爸說已經說定了，不能改。我問爸你要不要跟弟說些話？爸說他比較傻直，一切要小心。我說那應該是我吧？對小敏說要他理財。我問爸有沒有要跟媽說麼？爸說怎麼最近看你氣色越來越好，越來越水。媽眼眶又是充滿淚水。
當晚媽留下來睡覺，她始終睡不著覺。我將她的椅子床拉到爸旁邊，她牽著爸的手，一起睡。我則到床的另一邊搬了三張椅子當作床，也牽著爸的手，迷迷糊糊的瞇一下。巡房的護士說我怎麼這麼自動去搬椅子，語氣有點責罵。我說已經先跟裡面的護士說過了，她才沒話講。這名護士曾經照顧過爸，爸還恭喜她，因為她有喜，大著肚子。爸總是會先去關心別人。爸這麼對她，她卻還有這些對病患家屬的反應，真的讓我對這些護士的待人態度有點反感。
就像第一天到單人病房時，護士指示我要到那裡倒垃圾、怎麼處理便斗，衣服要去換，水要如何如何？我好奇這裡難道一切都是自助式的嗎？隔天有人來打掃房間，清潔劑消毒水的味道很濃，婦人掃地也掃得不情願，應該說不認真，好像有做就好了，一支拖把將這邊的垃圾又拖到另一邊。
今天又有一名護士要我們把房間整理一下，說看起來太亂。我其實很不解，照顧病人一定會出現許多瓶瓶罐罐，置物的空間不足，當然會堆放在桌子上，以應不時之需。再說我們房間的門也是關起來的，能有礙他們的觀瞻嗎？
深夜，爸突然對我說，如果還沒有跟林醫師說要出院的話，先不要說。媽聽了很高興，我當然也是。會不會一切還有變化？這句話讓媽安心的睡著了。不知道這會不會是爸為了讓媽安心休息才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