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東山探梅》宋。劉鎮
冷冷水向橋東去。漠漠雲歸溪上住。
疏風淡月有來時,流水行雲無覓處。
佳人獨立相思苦,薄袖欺寒脩竹暮。
白頭空負雪邊春,着意問春春不語。
河水叮咚流向橋東,行雲悠閒飄聚在溪水上邊。清風淡月往來有規律,流水行雲卻難尋蹤跡。美人獨自佇立備受相思之苦,單薄衣衫浸透寒露,日日伴修竹,雙眼欲穿盼郎歸,常常等至天色暮。殘雪身邊春色青,我卻白髮頭上生,執意問春我老否?春天默默不出聲。
這首詞的題目是“東山探梅”,全篇寫的就是去杭州東山探梅的所見與所感,重心在一個“探”字。上片以探梅途中及到達目的地時所見的“泠泠”流水、"漠漠"歸雲和"疏風淡月"等景物烘托渲染環境,意致十分閒淡。
前兩句以杜甫詩所寫幽獨佳人比擬梅花,以抒發探梅之所感;後兩句則借探梅這個話題慨嘆道:往昔白白錯過了雪中賞梅的大好機會,如今已進老境,失去的青春已經無法追回了。最後兩句的這個慨嘆,是一篇抒情的主旨。
劉鎮(一一一四~?),宋廣州南海人,字叔安,號隨如。寧宗嘉泰二年進士。以詿誤謫居三山三十年。性恬淡,士大夫皆賢之。工詩詞,尤長于詩,明白清潤,為時所推。
《水龍吟》北宋。晁補之
問春何苦匆匆,帶風伴雨如馳驟。
幽葩細萼,小園低檻,壅培未就。
吹盡繁紅,占春長久,不如垂柳。
算春長不老,人愁春老,愁只是、人間有。
春恨十常八九,忍輕孤、芳醪經口。
那知自是、桃花結子,不因春瘦。
世上功名,老來風味,春歸時候。
縱樽前痛飲,狂歌似舊,情難依舊。
最多情猶有,尊前青眼,相逢依舊。
本篇抒寫惜春情懷,層層鋪敘,多有轉折,但卻不厭其詳盡發露,全于真情貫注,氣勢充沛,所以不必以蘊藉空靈之格求之。
起首五句先表達一般惜春之意,但寫到花的地方,都別有寓意,說被吹落的花,是些“小園低檻”之中,“壅培未就”的嫩花小朵,一經風雨,便已吹掃凈盡;而垂柳經春,由鵝黃而翠綠,而密可藏鴉,春二三月正是柳芽萌發以至茁壯成長的時期。
“吹盡繁紅,占春最久,不如垂柳。”占春最久是相對“繁紅”易盡而言的,這里不僅有物情的體會,有哲理的蘊藏,也反映了作者興趣的所注。
以下四句“算春常不老,人愁春老,愁只是、人間有。”四序代謝,春去復來,從遠看,是“春常不老”,這是第一點。春花易謝,春柳不凋,從長近時看,春總是“發生”的季節。這是春“不老”的第二點。人因春去而愁“春老”,自然界不任其咎,只是人們自己那里多愁善感罷了。作者寫到這里,“惜春”這個題目上已把自己的見解闡述清楚,使用的不是如陳季常《無愁可解》那樣純是理性的語言,它有景語,有情語,也有一點蘇東坡的曠逸之氣。
“春常不老”“愁只是、人間有”,結合人們包括自己所謂春恨表現,自嘲自解。“春恨十常八九,忍輕辜、芳醪經口”,化用“世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的成語,說明每當春去匆匆,風雨摧花時,必生悵恨,唯有借酒遣之。這是自嘲。
“那知自是,桃花結子,不因春瘦”,桃花之落,是因為它要結實了,而不是春之無情,有意造成“紅瘦”的局面。語本中唐詩人王建《宮詞》“樹頭樹底覓殘紅,一片西飛一片東。自是桃花貪結子,錯教人恨五更風。”的詩意。說明白了這是自然規律,那么春恨便無須發生了。
以上就“惜春”題目反復推究,把花開花落的常見現象,心理上的疙瘩似乎可以消除,但作者之所以費如許筆墨寫出他已經明白了的自然界的道理,卻是為了襯托出他還不曾明白、不能解決、正苦惱的政治、人生方面的“春歸”問題。這才是這首詞的主旨。
“世上功名三句”直接切入主題。“世上功名”是為國家立功揚名,封建社會的知識分子心目中有一個從讀書、應試、為官到建功立業的打算。“老來風味”:人生一世,由少而壯而老的最后階段。而這兩方面,作者此時來說,都已到了“春歸時候”,即事業無成,人已老大。詞的這幾句便反映了他的思想感慨。
“縱樽前痛飲,狂歌似舊,情難依舊”,縱能借歌酒自我排遣,奈何已失的政治上的和人生的青春不能恢復,豪情難似舊時,這才是作者所無法譬解的那種“惜春”之情。
此詞寫“惜春”題目,而落筆頗與他人不同,抒情融以說理,理性多于感情,惜春詞中別具一格。
晁補之(1053—1110年),北宋時期著名文學家。字無咎,號歸來子,漢族,濟州巨野(今屬山東巨野縣)人,為“蘇門四學士”(另有北宋詩人黃庭堅、秦觀、張耒)之一。
晁補之生長在士宦之家、書香門第。高祖晁迪,贈刑部侍郎。曾祖晁宗簡為尚書刑部郎中,知越州,贈特進吏部尚書。又高叔祖晁迥,宋真宗朝任翰林學士承旨、太子少傅。迥子晁宗愨官至參知政事,可謂名重一時。他從小就受到家庭良好的文化熏陶,加上他聰敏強記,幼能屬文,日誦千言,故早負盛名。
晁補之屬豪放詞家,師承蘇軾,只是就其主導傾向而言,實際上,晁補之全部詞章中,傷春惜別、相思憶舊之傳統題材的作品仍占約半數之多,并頗具清新蘊藉韻味與柔麗綿邈情調,合乎詞的當行本色。
《清平樂·春歸何處》北宋。黃庭堅
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
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
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
春天回到何處?留下一派清靜找不到它回去的道路。若是有人知道春天歸去之處,請叫它仍舊回來與我同住。可是春天去得無影無蹤什麼人會知,除非你問一問黃鸝。它的叫聲十分婉轉,但無人能夠理解,只有任憑輕風飄過薔薇。
此詞賦予抽象的春以具體的人的特徵。詞人因春天的消逝而感到寂寞,感到無處覓得安慰,像失去了親人似的。這樣通過詞人的主觀感受,反映出春天的可愛和春去的可惜,給人以強烈的感染。
此詞高妙處,於它用曲筆渲染,跌宕起伏,饒有變化。故先是一轉,希望有人知道春天的去處,喚她回來,與她同住。這種奇想,表現出詞人對美好事物的執着和追求。
詞人從幻想中回到現實世界裏來,察覺到無人懂得春天的去向,春天不可能被喚回來。但詞人仍存一線希望,希望黃鸝能知道春天的蹤跡。這樣,詞人又跌入幻覺的藝術境界裏去了。
末兩句寫黃鸝不住地啼叫着。它宛轉的啼聲,打破了周圍的寂靜。但詞人從中仍得不到解答,心頭的寂寞感更加重了。只見黃鸝趁着風勢飛過薔薇花叢。薔薇花開,說明夏已來臨。詞人才終於清醒地意識到:春天確乎是回不來了。
此詞爲表現惜春、戀春情懷的佳作。作者近乎口語的質樸語言中,寄寓了深重的感情。全詞的構思十分精妙:作者不知春歸何處,一心要向別人請教;無人能知時,又向鳥兒請教。問人人無語,問鳥鳥百囀,似乎大有希望,然而詞人自己又無法理解,這比有問無答更可嘆。最後,鳥兒連“話”都不“說”,翻身飛走。這番妙趣橫生的抒寫中,惜春之情躍然紙上,呼之欲出。
黃庭堅(1045年-1105年),字魯直,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洪州分寧縣(今江西省修水縣)人。北宋知名詩人,乃江西詩派祖師。書法亦能樹格,為宋四家之一。庭堅篤信佛教,亦慕道教,事親頗孝,雖居官,卻自為親洗滌便器,亦為二十四孝之一。
他與張耒、晁補之、秦觀並稱蘇門四學士,詩名尤盛,與蘇軾並稱蘇黃,朱弁《曲洧舊聞》:「東坡文章至黃州以後,人莫能及,唯黃魯直詩時可以抗衡。」在詩歌上主張借襲古人章句以創新意義,其手法多側重在「點鐵成金」與「奪胎換骨」等形式,影響後世深遠,為江西詩派之祖。
庭堅好飲茶,以茶代酒二十年,多次規勸外甥洪駒父戒酒,庭堅篤信佛教,四十歲時曾寫《發願文》:「今日對佛發大誓:願從今日盡未來也,不復淫慾、飲酒、食肉。設復為之,當墮地獄,為一切眾生代受頭苦。」富弼稱其為「分寧一茶客」又說,「人生莫非求祿色,惟有山谷茶一杯」。洪州雙井茶即因黃之推廣而聞名。
北宋徽宗崇寧二年(1103),黨禍已起,蔡京立元祐黨人稗,黃庭堅被除名,編管宜州。有詩題為《十二月十九日夜中發鄂諸,親舊攜酒追送,聊為短句》,這“十二月”是崇寧二年(1103)十二月,黃庭堅至崇寧童年二月才過洞庭,五、六月間方抵達廣西宜州貶所。此詞的內容是“惜春”,而實際是影射時局。此送春詞作於貶宜州的翌年,即崇寧四年(1105)。同年九月黃庭堅便溘然長逝於宜州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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